清晨微凉的空气卷着梧桐叶的清气扑面而来,那气息里没有消毒水的冷冽,没有刻意维持的疏离,只有一种久违的、带着市井烟火气的自由感,像刚从笼中放出的鸟,翅膀一振就能摸到风的形状。
阳光穿过枝叶的缝隙,在地上织出斑驳的亮网,暖得恰到好处。我迈下灰白色小楼的三级台阶,皮鞋跟敲击水泥地的声响清脆利落,没有丝毫犹豫,更没有回头。那栋房子里的清冷与规矩,连同昨晚短暂的庇护,都该留在身后了。
第一步,必须先找个落脚的地方。
揣着林国栋给的那些票证和自己仅剩的十几块钱,我一路打听着,首奔城市边缘的老城区。这里的街道不像市中心那样规整,房屋挤挤挨挨,墙皮剥落的砖楼与加盖的小平房混杂在一起,电线像蜘蛛网似的在头顶纠缠。虽然鱼龙混杂,墙根下偶尔能看到蜷缩的乞丐,巷口总蹲着几个抽旱烟的闲汉,但胜在房租便宜,管理松散,最重要的是——不用单位介绍信就能租到房子,这对我这种“黑户”般的存在来说,是眼下最关键的条件。
凭着原主记忆里那点模糊的影子,再加上逢人就客气打听,我在一条窄得只能容两人并排走的小巷深处,找到了一扇挂着“有房出租”木牌的旧院门。巷子两侧的晾衣绳上挂满了五颜六色的衣物,像挂满“万国旗”,风一吹,布料摩擦的窸窣声和远处传来的叫卖声混在一起,透着活色生香的烟火气。
叩响那扇掉漆的木门,吱呀一声,门开了条缝,露出一张布满皱纹的脸。开门的是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,梳着一丝不苟的发髻,一双小脚稳稳地站在门内,眼神里透着老住户特有的精明。她自称姓孙,上下打量我的目光像带着秤砣,在我洗得发白的工装外套和磨毛的裤脚处停了停,带着明显的审视。
“租房子?几个人住?”孙老太的声音带着点沙哑,开门见山。
“就我一个。”我迎上她的目光,语气平静,没有多余的情绪。
“姑娘家一个人?”孙老太的眉头立刻皱了起来,嘴角撇了撇,显然不太乐意,语气里带着防备,“我们这儿住的可都是正经人家,拖家带口的,可经不起折腾……”
“孙大娘,”我没等她说完就轻轻打断,从工装内袋里掏出钱和粮票,数出两张崭新的一元纸币,又抽出半斤全国通用粮票,一起递到她面前,指尖捏着票证的边缘,语气干脆利落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,“我付一个月租金,押一付一。您放心,我白天基本不在家,就晚上回来睡个觉。保证安分守己,不吵不闹,绝不惹麻烦。”
这年头,钱和粮票是最实在的通行证。孙老太的目光立刻被那几张票证吸了过去,浑浊的眼睛亮了亮,捏着烟袋杆的手指动了动。她犹豫了一下,又抬眼仔细看了看我——虽然衣着朴素,但头发梳得整齐,眼神清亮,脸上没什么脂粉气,确实不像那些游手好闲的“不正经”姑娘。终于,她吸了口烟,缓缓松了口:“……行吧。西边那间小屋,就最小的那间,一个月西块钱,水电另算,月底抄表。”她顿了顿,加重语气,“先说好,不许带乱七八糟的人回来,尤其是男人,不然我立马赶你走!”
“好,没问题。”我一口应下,没有讨价还价。
孙老太领着我穿过一个逼仄的天井,打开西边一间小屋的门。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。屋子果然名副其实地小,也就七八个平方,一扇小小的木窗对着隔壁的后墙,阳光只能斜斜地照进一小块,大部分时间都显得昏暗。里面除了一张铺着粗布褥子的硬板床,一张摇摇晃晃的旧木桌,外加一把缺了条腿用砖头垫着的椅子,再无他物。墙壁斑驳,露出里面的黄土,墙角还有一块深色的渗水痕迹,显然是漏过雨。
但对我来说,这就够了。
一个完全属于我的、暂时的避风港。不用看任何人的脸色,不用担心半夜有人突然闯进来,不用揣摩谁的心思。哪怕小得像个鸽子笼,哪怕空气里有霉味,也是我靠自己挣来的(至少眼下是靠自己争取来的)立足之地。我摸了摸口袋里的钱票,心里踏实了不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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