从二楼到三楼的楼梯间比想象中漫长,每向上走一步,空气中消毒水的气味就浓重一分,像是无形的雾,钻进鼻腔,呛得人喉咙发紧。走廊两侧的病房门大多虚掩着,偶尔有压抑的咳嗽声或低低的交谈声传出来,很快又被护士鞋跟敲击地面的"噔噔"声盖过。
神经外科在三楼。走廊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,护士们推着药车匆匆走过。
3号病房的门牌在走廊尽头泛着冷光,门对面的长椅上,赵铁柱和一个穿着作训服的年轻战士头靠着头打盹。大概是熬了很久,赵铁柱的军帽歪在一边,露出额前被汗水浸湿的碎发,年轻战士的嘴角还挂着一丝口水,呼吸均匀。听到我的脚步声,赵铁柱猛地惊醒,手条件反射地往腰间摸去——那里本该挂着枪套,此刻却空空如也。看清是我,他眼里的惊惶迅速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难以掩饰的惊喜,几乎是从椅子上弹了起来,动作太急,带得长椅发出"吱呀"一声抗议。
"林厂长!你真的来了!"他声音压得很低,却难掩激动,眼角的细纹里还沾着些许红血丝,大概是连日守在这里没睡好,"我还怕......怕你太忙抽不开身。"
我攥着帆布包的手指不自觉收紧,包带在掌心勒出浅浅的红痕。包里放着那封信和那双千层底布鞋,此刻像是有千斤重。"厂里的事暂时交代好了。"我尽量让语气听起来平静,目光越过他,落在紧闭的病房门上,"他怎么样?"
赵铁柱脸上的笑意淡了些,抬手挠了挠后脑勺,声音沉了下去:"还是老样子。"他侧身推开病房门,做了个"请"的手势,"医生早上查过房,说各项指标都算稳定,就是......就是醒不过来。跟植物人似的,只有偶尔手指会动一下,医生说那是无意识的反射。"
病房里拉着半幅窗帘,滤进来的天光变得柔和,却依然驱散不了空气中的沉郁。靠窗的病床被白色的床单罩着,一个消瘦的身影陷在枕头里,像是被抽走了所有生气。监测仪器的"滴滴"声规律而单调,像是在为这间病房敲打着倒计时的节拍。我放轻脚步走过去,离得越近,心跳就越沉——那张脸熟悉又陌生,几乎让我认不出是陆振军。
记忆里的他总是挺拔而结实,常年的训练让他肩背宽阔,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,哪怕在最冷的冬天,手心也总是暖烘烘的。可眼前的人,脸颊深深凹陷下去,颧骨突兀地支棱着,皮肤白得像宣纸,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,只剩下干裂的纹路。只有那双眼紧闭的眼睛,睫毛依旧浓密,在苍白的眼睑下投出一小片阴影,还有那高挺的鼻梁,鼻尖微微下勾的弧度,和记忆中那个穿着礼服军装、在联谊会上沉默站着的年轻军官慢慢重合。
"他中的三枪,一枪在左肩膀,打断了锁骨。"赵铁柱的声音从身后传来,带着刻意放轻的小心翼翼,"另一枪擦过右肺,当时血涌得跟喷泉似的,差点没救过来。最要命的是这一枪。"他抬手虚指了一下陆振军的右侧太阳穴,"子弹擦过去的时候带飞了块颅骨,弹片嵌进了脑子里。手术做了六个小时,弹片是取出来了,但神经损伤......医生说能不能醒,全看他自己的求生意志。"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我绿我自己?首长爹震怒中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,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,陆振军的太阳穴上果然有一块浅浅的凹陷,被剃短的头发遮不住那道狰狞的疤痕,像一条丑陋的蜈蚣趴在那里。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,钝痛顺着血管蔓延开来,连呼吸都带着滞涩。两年前那个冷雨夜里,他说"滚"的时候,眼神冷得像冰,可我从没想过,再见到他会是这样一副模样。
病房角落的塑料凳上放着一个搪瓷缸,里面的茶叶渣沉在底,大概是赵铁柱他们喝剩下的。床头柜上摆着个苹果,表皮有些发皱,旁边压着一张纸条,上面是医生的字迹,写着"今日可适量喂水"。这些细微的痕迹,都在无声地诉说着有人在这里认真照料着他。
我轻轻拉开床边的椅子坐下,椅腿在地板上摩擦出轻微的声响,在这过分安静的病房里显得格外清晰。手放在膝盖上,指尖微微蜷缩,竟不知道该做些什么。说点什么呢?说这两年我过得很好,把快要倒闭的厂子盘活了?说我早就不记得他了?可看着他毫无生气地躺着,那些硬气的话堵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"你们先出去吧。"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目光依旧落在陆振军苍白的脸上,"我想单独和他待会儿。"
赵铁柱愣了一下,随即用力点头:"哎!好!我们就在外面,有事您随时叫我们!"他拽了拽还没完全醒盹的年轻战士,两人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,带上门的瞬间,病房里只剩下仪器的"滴滴"声和我自己的呼吸声,一粗一细,像是在对话。
窗帘被风掀起一角,漏进来的阳光落在陆振军的手背上,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针眼,青紫色的血管清晰可见。我盯着那只手看了很久,那是一只曾经能轻松举起冲锋枪、能在单杠上做几十个引体向上的手,也是一只曾经笨拙地给我削苹果、在我生病时给我掖被角的手。
犹豫了很久,我终于还是伸出手,指尖先轻轻碰了碰他的指尖,冰凉的触感像电流一样窜上来,让我指尖微微一颤。然后,才慢慢握住了他的手。他的手比我记忆中小了一圈,指节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突出,掌心的纹路深深陷进去,再也没有了往日的温度和力量,只剩下一片刺骨的凉,凉得让人心头发紧。
我把他的手轻轻贴在自己的掌心,想用自己的温度焐热那片冰凉,可他的手像是一块捂不热的玉石,依旧冷得让人心慌。监测仪器的"滴滴"声突然快了半拍,我心里一紧,连忙看向陆振军的脸,他却依旧静静地躺着,睫毛都没有颤动一下。
"陆振军,"我终于开了口,声音低得像耳语,"你还记得吗?那年冬天你带我去靶场,我把枪托抵在肩膀上,后坐力差点让我摔个跟头,你站在我身后,手握着我的手教我瞄准。你说'三点一线,心要静',可我满脑子都是你贴在我耳边说话时的热气,根本没听清......"
窗外的风把窗帘吹得簌簌响,像是有人在低声应和。我低头看着交握的手,忽然觉得眼眶有些发热,那些被强行压下去的记忆,像被雨水泡软的纸,一点点舒展开来。原来,那些以为早己忘记的瞬间,一首都藏在心底最深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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