监护仪上的绿色波形像被拉首的琴弦，单调地重复着起伏，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提醒着房间里的寂静。我握着他的手，指尖能感受到他皮肤下微弱的脉搏，像风中残烛般随时可能熄灭。这双手曾在训练场上投出七十米的标枪，曾在暴雨里扛起受伤的战友，此刻却连蜷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。
"你知道吗，"我用指腹轻轻蹭过他手背上凸起的血管，那里还留着输液针孔的淤青，"我现在有自己的服装厂了。"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，在他锁骨处投下一道细长的光斑，我盯着那光斑说起往事，像是在跟墙上的影子对话，"刚起步时就一辆破三轮车，在后街租了间废弃的仓库当车间。第一天开工，缝纫机就坏了三台，工人全跑了，就剩我和周丽蹲在地上哭。"
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弧度，指尖的冰凉似乎也散去了些："后来我们去废品站淘零件自己修，周丽的对象是机床厂的技术员，连夜帮我们改了机器。第一批货是给小学做校服，蓝白相间的那种，我蹲在操场上看孩子们穿着新衣服跑步，突然就觉得，那些被人指着鼻子骂'资本家小姐'的日子，都值了。"
陆振军的睫毛在眼睑下投出浅影，像停着两只安静的蝶。我想起他第一次带我去部队食堂，战士们起哄让我唱支歌，我扯着嗓子唱《南泥湾》，跑调跑到天边，他站在人群后，嘴角抿得紧紧的，耳根却红透了。那时的阳光也像今天这样，透过高大的窗棂，在他军装上织出细碎的金芒。
"现在厂里有两百多个工人了，"我继续说着，声音里带着连自己都未察觉的骄傲，"上个月跟外贸局签了合同，棉衣要出口到苏联。你说有意思不，当年你总说我娇生惯养，连袜子都不会洗，现在我能让两百个家庭靠着厂子过活。"指尖突然触到他虎口处的老茧，那是常年握枪磨出的硬茧，此刻却软得像棉花，"你当初说'林晚晚你靠谁都不如靠自己'，这句话我记了两年，每天睡醒都在心里默念一遍。"
说到这儿，喉咙突然哽了一下。
"对了，你那个白月光苏晴，"我伸手帮他掖了掖被角，动作自然得像是做过千百遍，"前阵子在百货大楼碰到她，抱着个胖小子买奶粉，听说嫁了个供销社主任，肚子上的肉都堆起来了。"我故意撇了撇嘴，指尖在他手背上轻轻敲了敲，"你当年为了她跟我冷战半个月，现在看来，眼光真不怎么样。"
监护仪的声音依旧平稳，窗外的麻雀落在窗台上叽叽喳喳，像是在嘲笑我的自说自话。我叹了口气，从帆布包里掏出个银色的小录音机，外壳有些掉漆，是去年厂里评先进发的奖品。"我得回厂里了，"我把录音机放在床头柜上，挨着那个发皱的苹果，"这批苏联的订单催得紧，车间里的流水线不能停。"
按下录音机的播放键，里面传出我提前录好的声音，有车间里机器运转的轰鸣，有我跟工人交代工作的吆喝，还有食堂师傅喊吃饭的大嗓门。"医生说熟悉的声音能刺激你，"我对着他苍白的脸轻声说，"这里面都是厂里的声音，你要是醒了，我带你去看看，让你知道我林晚晚现在靠的是什么。"
站起身时，椅腿在地板上划出轻微的声响。我最后看了他一眼，他的胸膛微弱起伏，像是随时会停止呼吸。心里某个角落突然空落落的，像是小时候弄丢了最喜欢的发卡。我转身走向门口，手刚碰到冰凉的金属门把，身后突然传来一阵极其微弱的气音，像风中残烛的最后一点火星。
"晚……晚……"
血液瞬间冲上头顶，我猛地回头，脊椎像是被钉在了原地。病床上，陆振军的眼皮在剧烈颤动，睫毛像受惊的蝶翼不停扑扇，干裂的嘴唇艰难地开合着，每一次蠕动都耗尽了全身力气。心电监护仪上的绿色线条突然变得狂躁，尖锐的警报声刺破了病房的寂静。
"医生！医生！"我扑到床边，手指死死攥住他的肩膀，他的身体烫得惊人，"陆振军！你醒醒！看我一眼！"同时疯狂地按着墙上的呼叫铃，红色的按钮被按得凹陷下去，"快来人啊！他动了！他说话了！"
走廊里很快传来杂乱的脚步声，主治医生带着护士冲了进来，白色的大褂像潮水般将病床围住。"血压飙升！准备降压药！"医生的声音带着急促，"瞳孔对光反射有反应了！快，测血氧饱和度！"我被护士轻轻拉开，只能隔着人群看着他们忙碌，手里还紧紧攥着那个发烫的录音机，里面我的声音还在不知疲倦地絮叨着。
"林厂长，"主治医生摘下听诊器，额角渗着汗珠，脸上却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，"他有强烈的意识波动！这是近半年来最明显的一次！你刚才跟他说了什么？"
我看着被护士用手电筒照射的陆振军，他的眼球在眼睑下快速转动，像是在黑暗中寻找着什么。"我……就说了说厂里的事，"我声音发颤，掌心全是冷汗，"说了说我们以前……"
"太好了！"医生打断我，眼里闪着光，"情绪刺激就是最好的药！他的大脑在试图唤醒记忆，你必须继续跟他说话，任何能勾起他回忆的事情都可以！"
护士们调整好仪器退了出去，病房里重新安静下来，只剩下监护仪平缓了些的"滴滴"声。我重新坐回床边，这次没有犹豫，一把握住他的手，他的手心竟然有了一丝微弱的温度。
"陆振军，听得见吗？"我把脸凑近他，鼻尖几乎要碰到他的额头，"我是林晚晚。你不是说任务结束要跟我重新认识吗？现在躺在这里算什么？"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脸颊，语气带着故意的蛮横，"有本事醒过来追我啊！我告诉你，现在追我的人可排着队呢，你再不醒，我可就不等了！"
话音刚落，他的手指突然动了一下，很轻微，却清晰地蹭过我的掌心。像羽毛拂过心尖，又像电流窜过西肢百骸。我猛地低头，看见他蜷缩的指尖正微微颤抖，像是在努力回应着我的话。
阳光突然从百叶窗的缝隙里涌进来，在他脸上投下一片温暖的光斑。监护仪的声音似乎也变得柔和了些，不再那么冰冷刺耳。我握紧他的手，贴在自己滚烫的脸颊上，轻声说："陆振军，我等你。这次，换我等你了。"
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我绿我自己？首长爹震怒中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NKX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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