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晚晚走过去，在她软乎乎的小脸上亲了一口，“念晴乖，妈妈今天要去上班，晚上给你带糖吃。”
“糖！”小念晴眼睛一亮，用力点头。
林国栋坐在主位上，慢慢喝着粥，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，带着审视。自从昨天陆振军告诉他女儿怀孕的消息，他就一首有些担心。这个女儿，什么都好，就是太拼了，一点都不像个柔弱的女子。
“上午去不去工地？”林国栋放下粥碗，擦了擦嘴，“我今天要去军区三产办开会，顺路送你们。”
“不用了爸，”林晚晚连忙说，“振军开车送我就行，您忙您的。”
“顺路。”林国栋的语气不容置疑，“正好我也去看看购物中心的进度，别光顾着赚钱，把身体搞垮了。”
林晚晚知道父亲是关心她，没再推辞，“那谢谢您了。”
车子刚驶进购物中心工地，林晚晚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油漆味，胃里立刻翻江倒海。她赶紧摇下车窗，深呼吸了几口新鲜空气，才勉强压下恶心的感觉。
“没事吧？”陆振军立刻递过来一张纸巾。
“没事。”林晚晚摆摆手，“快到了。”
工地比想象中还要热闹。工人们正在给外墙贴瓷砖，吊车吊着钢材在半空移动，叮叮当当的敲击声此起彼伏。周丽己经等在门口，手里拿着厚厚的一叠文件，“林总，香港的设计师己经到了，在临时办公室等着呢。”
“好，我这就过去。”林晚晚刚想下车，却被林国栋叫住。
“等一下。”林国栋看着她，“我己经跟军区医院打过招呼了，每周三下午，让王医生过来给你做产检，不用你跑一趟。”
林晚晚愣了一下，“爸，您……”
“别废话，”林国栋打断她，“听话。”他转头看向陆振军，“你给我看好她，不许她太累，要是让我知道她又熬夜，我唯你是问。”
“是，首长。”陆振军立刻立正敬礼，逗得林晚晚忍不住笑了。
走进临时办公室，三个穿着时尚的香港设计师立刻站起来打招呼。为首的张设计师穿着米色西装，头发梳得一丝不苟，操着流利的普通话，“林小姐，久等了。”
“张设计师客气了，路上辛苦了。”林晚晚强压下胃里的不适，露出一个职业的微笑，“我们开始吧？”
讨论进行得很顺利。张设计师带来的方案很有新意，把童装区设计成了一个童话王国，有城堡造型的货架，彩虹色的地面，还有能播放动画片的大屏幕。林晚晚很满意，但在细节上还是提出了一些修改意见。
“这里的层高可以再提高十厘米，”她指着图纸上的城堡尖顶，“孩子们喜欢爬高，空间大一点更安全。还有这个地面材质，要用防滑的，万一洒了水也不容易摔跤。”
张设计师有些惊讶，“林小姐考虑得真周到。”
“毕竟是给孩子用的，安全第一。”林晚晚笑了笑，胃里的恶心感又上来了，她下意识地按住了小腹。
周丽眼尖地发现了她的异样，连忙说：“张设计师，要不我们先休息十分钟？我给大家泡杯茶。”
林晚晚感激地看了她一眼，“也好，正好我去趟洗手间。”
走出办公室，清新的空气让她舒服了些。陆振军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走廊尽头，手里拿着一个保温杯，“我让陈妈给你炖了冰糖雪梨，你喝点。”
林晚晚接过保温杯，温热的触感从指尖传来，“你怎么还没走？”
“等你喝完再走。”他打开杯盖，一股清甜的梨香飘了出来，“刚炖好的，趁热喝。”
她小口啜饮着，甜而不腻的味道滑过喉咙，胃里的不适缓解了不少。“谢谢。”
“跟我还客气什么。”陆振军看着她喝完，接过空杯子，“我下午要去军区办点事，晚点过来接你。记得按时吃饭，不许饿肚子。”
“知道了，管家公。”林晚晚笑着推了他一把。
下午的货品核对工作，林晚晚几乎是强撑着完成的。仓库里闷热潮湿，各种货品的味道混合在一起，让她一阵阵反胃。好几次，她都差点吐出来，只能跑到仓库外的树荫下，深呼吸半天才能缓过来。
周丽看在眼里，急在心里，第三次劝道：“林总，您还是回去休息吧，这里有我盯着呢。开业前的盘点清单我都核对三遍了，错不了。”
林晚晚摆摆手，额角沁出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：“不行，第一批上架的货必须万无一失。你看这排进口饼干，保质期要特别标注，还有那边的搪瓷杯，昨天发现有两个杯口有瑕疵，一定要挑出来……”她一边说，一边弯腰翻看箱子里的货品，胃里的绞痛突然加剧，眼前一阵发黑。
“林总！”周丽眼疾手快地扶住她，“您脸色怎么这么差？快坐下！”
仓库角落堆着几个空木箱，周丽赶紧拖过来让她坐下，又跑去拧了条湿毛巾给她擦脸。林晚晚靠在冰冷的箱壁上，缓了好一会儿，才哑着嗓子说：“没事，老毛病了，低血糖犯了。”
“还说没事，嘴唇都白了。”周丽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一块水果糖，剥开糖纸塞进她嘴里，“含着，能好点。我己经让小陈去开车了，今天说什么也得送您回去。”
糖的甜味在舌尖化开，一丝暖意慢慢蔓延到西肢百骸。林晚晚看着眼前堆满仓库的货品——从香港运来的电子表、广州生产的的确良衬衫、上海牌雪花膏……这些在1986年算得上时髦的物件，即将摆进晚晴购物中心的货架，接受顾客的挑选。
这是她和陆振军的心血，是无数员工的期盼，更是这个时代商业浪潮里的一叶扁舟，她不能让它翻在起航前的最后一刻。
“再等半小时，”林晚晚抓住周丽的手，眼神里带着恳求，“把食品区的保质期核对完就走，好不好？”
周丽看着她固执的样子，又气又心疼，最终还是点了点头：“就半小时，多一分钟都不行。”
半小时后，当最后一箱奶粉的保质期核对完毕，林晚晚几乎是被周丽半扶半搀着走出仓库的。夕阳把她们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晚风带着凉意吹过来，她打了个寒颤，突然觉得无比疲惫。
“林总，您就是太拼了。”周丽替她拉开车门，“您现在不是一个人，肚子里还有宝宝呢。”
林晚晚坐进车里，靠在椅背上闭上眼，嘴角泛起一丝苦笑。是啊，她现在不是一个人了，可肩上的责任却比以前更重了。晚晴集团就像她的另一个孩子，从无到有，从小到大，每一步都凝聚着她的心血，怎么可能说放就放？
车子刚驶出工地，就看到陆振军站在路边等她。他换下了上午的军装，穿着一件灰色夹克，手里拎着一个保温桶，看到车子过来，立刻迎了上来。
“怎么才出来？”他打开车门，语气里带着担忧，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，“是不是又不舒服了？”
“没事，就是有点累。”林晚晚强撑着笑了笑。
陆振军却没信，他看向周丽，眼神里带着询问。周丽叹了口气，把下午的事简单说了一遍。
“胡闹！”陆振军的声音沉了下来，眉头拧成一个疙瘩，“我不是让你别太累吗？你怎么就是不听？”
这是他第一次用这么重的语气跟她说话，林晚晚愣了一下，眼眶突然有些发热。她知道他是担心她，可心里还是觉得委屈，“我不是故意的，就是想把事情做完……”
“事情是做不完的。”陆振军打断她，语气却软了下来，带着难以掩饰的心疼，“你要是累垮了，我和孩子们怎么办？晚晴怎么办？”他把保温桶递给她，“我让陈妈给你炖了鸡汤，趁热喝。”
林晚晚接过保温桶，没说话，默默地打开盖子喝了起来。鸡汤炖得很烂，带着浓郁的香味，是她喜欢的味道。陆振军坐在旁边，没再说话，只是时不时地看她一眼，眼神里的担忧像潮水一样涌过来。
车子一路沉默地驶回家，刚进院子，就看到林国栋坐在葡萄架下的石桌旁，手里拿着一份报纸，却没看，眼神定定地望着门口的方向。听到车子动静，他立刻站了起来。
“回来了？”他的目光落在林晚晚身上，上下打量了她一番，眉头皱了起来，“怎么回事？脸色这么难看？”
陆振军抢先开口：“爸，晚晚今天有点累着了，我这就送她上去休息。”
“等等。”林国栋叫住他们，“晚饭在下面吃，我让陈妈做了小米粥。”他顿了顿，看向林晚晚，“从明天起，上午去公司，下午必须在家休息，不许再去工地。”
这语气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，和在军区下令时一模一样。林晚晚张了张嘴，想反驳，却对上父亲那双锐利的眼睛，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
“听到了吗？”林国栋又问了一遍。
“……听到了。”林晚晚低下头，小声说。
晚饭时，气氛有些沉闷。小念晴似乎察觉到了什么，乖乖地坐在婴儿椅里，小口小口地吃着陈妈喂的粥，没像往常一样吵闹。林国栋时不时给林晚晚夹菜，都是些清淡养胃的，却一句话也没说。
陆振军几次想开口缓和气氛，都被林国栋用眼神制止了。
吃完饭，林国栋放下筷子，看着林晚晚：“跟我来书房一趟。”
林晚晚心里咯噔一下，不知道父亲要跟她说什么，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。
书房里弥漫着淡淡的墨香，墙上挂着一幅“精气神”的书法，是林国栋自己写的。他坐在太师椅上，指了指对面的椅子：“坐。”
林晚晚坐下，双手放在膝盖上，紧张得手心冒汗。
“知道我为什么罚你下午不许去公司吗？”林国栋看着她，眼神平静，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。
“知道，我不该太累。”林晚晚小声说。
“不止是这个。”林国栋摇摇头，“你是晚晴的掌舵人，不是拉纤的纤夫。一个好的掌舵人，要懂得借力，懂得放手，而不是什么事都自己扛。”他顿了顿，“你看看你现在，事无巨细，亲力亲为，就算你是铁打的，也有扛不住的一天。”
林晚晚愣住了，她从未想过，父亲会跟她说这些。在她印象里，父亲只关心她的身体，关心她有没有做错事，却从未教过她怎么管理公司。
“爸……”
“我年轻的时候，在部队当连长，什么事都想自己带头干，结果呢？”林国栋笑了笑，带着几分自嘲，“一次演习，我非要自己去检查炸药包，结果差点被炸伤。老首长骂我，说我不是个合格的指挥员，合格的指挥员要懂得用人，让每个人都发挥自己的作用，而不是自己冲锋陷阵。”
他看着林晚晚，眼神里带着期许：“晚晴现在越来越大了，你一个人肯定忙不过来。周丽细心，适合管内务；老周懂财务，让他盯着账本；陆振军有魄力，对外的事可以交给她。你要做的，是把握大方向，而不是盯着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。”
林晚晚低着头，心里五味杂陈。父亲的话像一把钥匙，打开了她心里的某个结。是啊，她总是怕别人做不好，什么事都自己来，结果把自己累得够呛，反而影响了效率。
“我知道了，爸。”她抬起头，认真地说，“以后我会注意的。”
林国栋点点头，脸上露出一丝欣慰：“这才对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，尤其是现在，你不仅是晚晴的厂长，还是两个孩子的妈妈。好好养身体，比什么都重要。”
走出书房时，林晚晚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。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，照亮了走廊里的盆栽，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。
陆振军站在卧室门口等她，看到她出来，连忙迎上去：“爸没说你吧？”
“没有，”林晚晚摇摇头，笑了，“爸给我上了一课，说我不会管理。”
陆振军也笑了，伸手揉了揉她的头发：“爸说得对。以后不许再逞强了，有事我们一起扛。”
“嗯。”林晚晚靠在他怀里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，突然觉得无比安心。或许，她真的可以试着放慢脚步，好好享受这个孩子带来的喜悦，享受这份来之不易的幸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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