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后的水汽在玻璃窗上凝成蜿蜒的暗河，我蜷缩在宿舍床角，台灯光晕将掌心的U盘镀上暖金色。昨夜学运会的喧嚣仍在耳膜深处震颤，尤其是那声撕裂空气的信号弹，像把生锈的剪刀突然剪断记忆的胶片。
"啪嗒"。
钢笔尖将橡皮戳出第五十三个孔洞，碎屑扑簌簌落在《高等数学》扉页，与残留的黑色灰烬混作一团。我凝视着笔记本夹层里那些闪烁异光的碎屑——它们如同被揉碎的黑曜石，又像是某种古老密码的残片，边缘泛着金属质感的冷芒。
手机在枕头下发出蜂鸣，暗码组的回复跃入眼帘：「文件格式异常，但检测到脉冲水印，疑似内部加密资料。」
窗外的樟树突然剧烈摇晃，斑驳树影爬上我颤抖的手背。当第二阵风裹挟雨腥气破窗而入时，我己将U盘塞进实验服内侧暗袋，指尖触到布料下凹凸的缝合线——那是上周许子轩将我推倒时，被消防栓划破的裂口。
学运会当天的积云低垂如铅，主席台悬挂的彩旗在风中绷成利刃形状。我攥着早己冰凉的保温杯，指腹无意识杯壁刻痕——那是林宇去年生日送的廉价礼物，如今「宇夏同心」的篆体字己被磨得模糊不清。
"下面进行跳高项目决赛！"广播里的电流声刺得人太阳穴发胀。我强迫自己将视线从嘉宾席移开，许子轩的白衬衫却如同曝光过度的底片，金丝镜框折射的光斑始终灼烧在视网膜上。
他正在缓慢敲击手机键盘，这个动作持续了二十三分钟。
当哨声划破凝滞的空气，猩红信号弹拖着尾焰升空的刹那，我注意到许子轩的拇指悬停在发送键上。烟轨在半空绘出妖异的螺旋，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提线木偶，突然朝着观众席第三排俯冲而来。
"小心！"
热浪裹挟刺鼻的硝烟味扑面炸开，我的惊呼淹没在鼎沸人声中。飞溅的金属碎屑擦过耳际，在保温杯表面刮出尖锐的刮擦音。混乱中有人猛推我的后背，帆布鞋在湿滑的塑胶地面上打滑的瞬间，十年前矿难现场的记忆碎片突然闪现：父亲的安全帽滚落矿井，同样刺目的红光，同样此起彼伏的尖叫。
我以摔跤运动员的姿势蜷缩在地，后颈能感受到信号弹残骸辐射的余温。安保人员的怒吼与人群奔踏声逐渐远去，唯有食指传来的剧痛如此真实——保温杯被攥得变形的杯盖边缘，正深深嵌入掌心肌肤。
"同学需要帮助吗？"穿志愿者马甲的男生伸手欲扶，我摇头避开他染着碘伏的指尖。当最后一片灰烬飘落在运动鞋边沿时，我看到了那个反光点。
微型芯片半埋在焦黑碎屑中，边缘镌刻的「XZ」字母泛着幽蓝冷光。这串编码与上周在许子轩课桌夹层发现的火柴盒标记如出一辙，彼时他正用那种火柴点燃我散落的草稿纸。
"这是新型号。"暗码组三小时前的语音留言在脑海回响，"军方淘汰的定位芯片，黑市价抵得上一学期学费。"
我将芯片藏进发圈内侧，起身时瞥见看台角落闪过半张侧脸——林宇的新女友赵悦正在擦拭镜片，她翡翠吊坠的蛇形搭扣在阴影中诡谲地眨了眨眼。
子夜时分的化学楼如同蛰伏的巨兽，安全出口指示灯是它猩红的独眼。我贴着墙根挪动，实验服下摆扫过灭火器箱的锈迹，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。
三天前相同的位置，陆沉曾用激光笔指向通风管道："他们改造了送风系统，每周末凌晨会反向抽气。"他说话时睫毛在脸颊投下蛛网状的影，解剖模型般精准的手指正转动着那个青铜齿轮——与此刻我手中齿轮的齿距分毫不差。
通风栅栏卸下的瞬间，霉味混着刺鼻的有机溶剂味汹涌而出。我打开手机电筒，光束惊动了管道深处某群夜栖的飞蛾，它们扑棱翅膀的声音像极了许子轩撕毁我小说时，纸页纷飞的簌响。
当第六枚齿轮卡入凹槽，暗格弹开的声响惊得我撞翻试剂架。玻璃碎裂声中，文件袋的烫金徽章在尘雾里浮沉——正是开学典礼上，校长佩戴的那枚「青桐学者」徽章的镜像版。
U盘插入电脑的瞬间，显示屏突然蓝屏。我盯着跳动的错误代码，突然想起两个月前的雨夜：许子轩的U盘曾「意外」插进我借给林宇的电脑，次日全校论坛就疯传着我小说片段的恶搞改编版。
"别动。"
温热的呼吸突然拂过后颈，陆沉的白大褂衣角扫过实验台。他修长的手指在键盘上翻飞，屏幕上滚动的十六进制代码倒映在镜片上，如同流淌的星河。
"他们植入了逻辑炸弹。"他声音带着实验室特有的金属冷感，"但留了后门。"
当解密进度条走到87%时，整栋楼的照明系统突然瘫痪。应急灯亮起的惨白光束里，我看到通风管道深处有红光规律闪烁——与信号弹坠毁前最后三秒的频率完全一致。
"拿着这个。"陆沉将青铜齿轮塞进我手心，金属表面的余温灼得掌纹发烫，"去老校史馆找1999年的消防备案，用齿轮打开第七排档案柜。"
我在晨光初现时翻进校史馆后院，露水浸透的帆布鞋在地面留下深色印记。1999年的档案柜锁孔早己锈死，但青铜齿轮与锁芯咬合的瞬间，我听到了机械苏醒的叹息。
泛黄的消防报告里夹着半张烧焦的照片：年轻研究员手持信号枪，背景里的实验楼正是此刻我身处之地。照片背面用褪色墨水写着「青空第八期」，而研究员胸牌上的「X.Z.」标识，正与芯片上的字母重合。
当第一缕阳光穿透彩绘玻璃，我注意到照片边缘的烧灼痕迹构成蝴蝶形状——与陆沉笔记本扉页的钢笔画惊人相似。那只蝴蝶的右翅残缺处，恰好能与我上周在许子轩书房发现的半枚火漆印严丝合缝。
手机突然在裤袋震动，林宇的短信映入眼帘：「下午三点，奶茶店见。」附加的照片里，他正把玩着与赵悦同款的翡翠吊坠，背景虚化的书架上，某个青铜齿轮在阴影中泛着冷光。
我将芯片藏进钢笔的墨囊夹层，金属与玻璃碰撞发出清越的颤音。这声音让我想起父亲矿灯上的报警器，想起母亲撕碎诊断书时的裂帛声，想起陆沉调试信号发生器时，示波器上跃动的绿色光斑。
窗外的云层又开始积聚，某种比暴雨更沉重的秘密正在空气中酝酿。我摸了摸实验服内侧的缝合线，那里藏着U盘、芯片和齿轮，如同怀揣三枚即将引爆的定时炸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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