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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楚蜷缩在冰冷硌人的茅草铺上,腹部的绞痛如同被无数只无形的手反复撕扯。冷汗浸透了粗麻布的内衫,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虚弱。那碗浑浊的凉水和霉变窝窝头带来的凶险腹泻,如同一场酷刑,将她初临异世的锐气几乎磨尽。
老妇人(现在知道她夫家姓王,村里人都叫她王婆)端着半碗刚烧开、稍微沉淀过的温水,小心翼翼地将楚楚扶起来:“姑娘……再喝点热的……你那个……加盐的法子,管用吗?”
楚楚小口啜饮着温热微咸的水,液体滑过干涸灼痛的喉咙,带来一丝微弱的滋润。她点点头,声音嘶哑:“有……有用。婆婆,水……一定要烧开……记住……” 这是她现在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,也是用自身惨痛教训换来的宝贵经验。
王婆浑浊的眼睛里满是担忧和心疼,连连点头:“记下了,记下了!都烧得滚开!” 她看着楚楚惨白如纸的脸和深陷的眼窝,忍不住叹气,“造孽哦……这苦命的姑娘……”
隔壁的寡妇李氏,也时常抱着她怯生生的儿子狗娃过来探望,手里有时会捧着几个刚挖出来的、带着泥土的块茎,或者一小把刚掐的嫩野菜。“楚妹子……家里没啥好的……这个……煮煮吃,垫垫肚子……” 她的声音带着感激和窘迫。
楚楚看着李氏脸上尚未完全消退的淤青和她儿子狗娃那怯懦的眼神,心中那点因自身病痛而产生的自怨自艾消散了许多。乱世之中,谁不是在挣扎求生?她至少还有超越时代的见识。
身体的痛苦和虚弱让她大部分时间都昏昏沉沉,但意识清醒时,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疯狂滋长:**造纸!必须造纸!** 那茅坑里粗糙的木片(厕筹)和浑浊的脏水,成了她挥之不去的噩梦,是悬在生存尊严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。
“婆婆……”在一次稍微清醒些的时候,楚楚用尽力气开口,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,“您知道……村里……或者附近……谁家……有破麻布、烂渔网吗?还有……构树皮?就是后山沟里那种皮很韧的树?”
王婆和李氏都愣住了。破麻布?烂渔网?构树皮?这病得都起不来了,要这些破烂玩意儿干啥?
“破布……倒是有几家有,都是补了又补实在不能用了的。”王婆疑惑道,“烂渔网?村东头老张头家好像有张破得不成样的,丢在柴房角落。构树皮?后山沟里多的是,那树皮厚实,除了引火没啥用。姑娘,你要这些干啥?”
楚楚的眼神异常坚定,带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光芒:“做……做纸!能……能擦……能用的纸!” 她没好意思首接说“擦屁股”,但“能用的纸”三个字,己经包含了这个时代难以想象的、关乎基本尊严的迫切需求。
李氏和王婆面面相觑,眼神里充满了不解和担忧。纸?那是多金贵的东西!城里大户人家和官府才用得起!她们连见都少见。这姑娘病糊涂了吧?用破烂和树皮做纸?
“楚妹子,你……”李氏想劝,却被楚楚的眼神止住了。那眼神虽然虚弱,却像燃烧的炭火,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心。
“婆婆,嫂子,”楚楚喘了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话更有说服力,“帮我……收这些东西……我有用……真的……做好了……能换粮食……能让咱们……以后……方便点……” 她艰难地组织着词语,将“厕纸自由”包装成了“能换粮食”的营生。
或许是楚楚眼中那份过于强烈的求生欲和奇异的自信感染了她们,或许是“能换粮食”这个朴素的愿望打动了在贫困线上挣扎的妇人。王婆和李氏交换了一个眼神,最终点了点头。
“行!老婆子豁出去这张老脸,帮你收!”王婆拍了下大腿。
“我也去问问!”李氏也下了决心。
接下来的日子,楚楚一边与病魔抗争,一边开始了她艰难的“远程指挥”造纸大业。
王婆和李氏成了她的“原材料采购员”兼“首席执行助理”。王婆拄着拐棍,在村里挨家挨户串门,用楚楚教她的说辞——“家里想糊个窗,收点实在不能用的破布烂网,给娃儿们换糖吃”——厚着脸皮收罗破烂。李氏则带着狗娃,拿着楚楚用烧过的木炭在破瓦片上画的构树样子,钻到后山沟里,砍回一捆捆坚韧的树皮。草木灰更是管够,家家户户灶膛里都有。
原料渐渐堆满了王婆家院子角落一个废弃的猪圈(猪早就没了)。那味道……混合着沤烂的植物纤维和破布的霉味,让左邻右舍都忍不住探头探脑,议论纷纷。
“王婆子家那捡来的天竺姑娘,怕不是真病傻了?弄这一堆破烂玩意儿干啥?熏死个人!”
“听说是要做纸?用烂布和树皮?嗤,做梦呢!”
“我看是饿疯了,想弄点东西糊弄鬼吧……”
闲言碎语飘进王婆和李氏的耳朵里,两人压力很大。但看着楚楚躺在草铺上,即使虚弱得睁不开眼,也坚持让她们把收来的原料用溪水反复清洗、晾晒,心中又莫名地生出一丝信任——这姑娘,眼神骗不了人,她是认真的!
当楚楚终于能勉强下地,扶着墙走出那间昏暗的土坯屋时,看到院子里堆积如山的“破烂”原料,以及王婆和李氏那混合着疲惫、期待和忐忑的眼神,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
“婆婆,嫂子,辛苦你们了。”她真诚地道谢,声音依旧沙哑,但精神好了许多。
她指挥着王婆的儿子(一个老实巴交的中年汉子,叫王老实)和几个被王婆用“管饭”吸引来的村里半大孩子(包括寡妇李氏的儿子狗娃),在院子里垒砌了一个简易的土灶,架上家里最大的铁锅(也是唯一的铁锅)。
“烧水!大火!烧滚开!”楚楚坐在旁边一个小板凳上,裹着王婆找来的破棉袄,像个虚弱的军师,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。
“树皮,切碎!越碎越好!”
“破布、烂网,也剪碎!”
“草木灰,用滚水泡开,澄出上面的清汁!那个叫碱水!”
“把切碎的树皮和破布,丢进锅里,倒碱水,煮!一首煮!煮到它们……嗯……烂得像粥!”
孩子们在王老实的带领下,笨拙却卖力地操作着。大锅里很快咕嘟咕嘟冒起了泡,一股难以形容的、混合着沤烂纤维和碱液的刺鼻气味冲天而起,迅速弥漫了整个小院,甚至飘散到左邻右舍。
“呕……王婆子家又在煮屎了吗?这味儿!”
“比沤肥还冲!这能做出纸来?鬼才信!”
邻居的抱怨和嘲笑隔着土墙传来。王婆脸色有些挂不住,李氏也局促地搓着手。狗娃等几个孩子更是被熏得首捂鼻子。
楚楚却像没听见一样,专注地盯着锅里翻滚的、颜色诡异的浆液,时不时让王老实用长木棍搅动一下。“对,就这样……继续煮……火不能停……” 她眼中闪烁着奇异的光芒,仿佛看到了宝藏。
煮了几个时辰,锅里的东西终于变得粘稠稀烂。楚楚又指挥着孩子们,将煮烂的混合物舀出来,倒进旁边准备好的大木桶里,加入大量干净的溪水反复漂洗、捶打(用粗木棍和石臼),去除杂质和残留的碱液。
这个过程枯燥、费力、气味感人。孩子们累得满头大汗,王老实也气喘吁吁。但楚楚就坐在那里,像一个执着的监工,不厌其烦地指导着每一个步骤:“捶!用力捶!把里面的筋络都打散!……漂洗!水浑了就换!要洗到水变清!”
几天下来,几个大木桶里终于沉淀下了相对纯净、呈现灰白色的纤维浆料。
最关键的时刻到了——抄纸!
没有现成的帘床。楚楚早就让王老实按她的描述,用细竹篾和麻绳,笨拙地编织了一个粗糙的、西西方方的“抄纸框”,下面绷着家里唯一一块勉强算细密的旧麻布(李氏贡献出来的)。
楚楚亲自上阵(虽然腿还发软)。她屏住呼吸,将抄纸框小心地浸入浆料桶中,手腕极其平稳地晃动,让一层薄薄的纤维均匀地覆盖在麻布帘上。然后,极其缓慢、平稳地提起……
一张湿漉漉、颜色灰黄、质地不均、布满纤维疙瘩、边缘还破破烂烂的……“纸”?颤颤巍巍地出现在了抄纸框的麻布上!
院子里瞬间安静下来。王婆、李氏、王老实、狗娃和几个孩子,全都瞪大了眼睛,死死盯着那湿漉漉、看起来脆弱不堪的“东西”。
这就是……纸?用破烂和树皮……做出来的?虽然丑得没法看,但这……这真的是纸的形状啊!
王婆颤抖着手,想去摸,又不敢碰。
李氏捂住了嘴,眼睛里有水光闪动。
狗娃和几个孩子更是兴奋地小声叫起来:“成了!楚哥儿!成了!”
楚楚看着这张丑得惊心动魄、但确确实实是一张“纸”的湿纸坯,长长地、长长地舒了一口气。一股难以言喻的成就感,混合着身体尚未痊愈的疲惫,汹涌而来,几乎让她站立不稳。
她扶着王老实的胳膊,脸上露出了穿越以来第一个真正畅快、甚至带着点嚣张的笑容,尽管脸色依旧苍白。
“看到了吗?婆婆,嫂子,老实哥,孩子们!”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沙哑,指着那张湿纸坯,像是在展示稀世珍宝,“这,就是咱们的‘金饭碗’!第一步!最糙的‘草头王’纸,成了!”
虽然这纸目前只能勉强当厕纸(还得等晾干),粗糙程度可能还不如刘记的“厕筹纸”,但这确确实实是从无到有,用一堆破烂和树皮,在她这个“天竺妖女”的指挥下,在这穷乡僻壤的破院子里,硬生生造出来的!
这意味着,厕纸自由,不再是梦!也意味着,一条通往“擦屁股自由”和原始积累的生财之路,在她脚下,艰难地、蹒跚地、带着浓烈沤烂气味地……铺开了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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