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最好是个手脚麻利的小伙子,” 沈青梧跟春桃商量,“读过几天书最好,实在不行,本分可靠就行。”
春桃想起什么,眼睛一亮:“我娘家有个远房表哥,叫石头,人很壮实,就是前几年跟人打架坐过牢,不知道你要不要……”
沈青梧沉吟片刻:“先见见再说。”
石头跨进青梧糕铺门槛时,整个人像座移动的小山,带起的风把柜台前的价目表吹得簌簌作响。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短打,领口磨出了毛边,露出结实的锁骨,胳膊上的肌肉线条像老树根般虬结,一看就是常年干重活的。
春桃在他身后踮着脚,小声对沈青梧说:“青梧姐,这就是我表哥石头。”
石头的头埋得更低了,耳朵红得像庙里的关公像。他紧张地攥着衣角,粗布被捏出深深的褶皱,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沈青梧注意到他右手虎口处有道月牙形的疤痕,结着厚厚的茧,像是被斧头柄磨出来的。
“坐吧。” 沈青梧指了指柜台前的长凳,声音尽量柔和。
石头 “哦” 了一声,小心翼翼地坐下,屁股只沾了凳面的一角,仿佛随时准备弹起来。长凳在他身下发出不堪重负的 “吱呀” 声,春桃在一旁看得首揪心,生怕凳子会散架。
“你以前做过什么活?” 沈青梧给他倒了杯甜浆,粗瓷碗在他手里显得格外小巧。
“在码头扛过货,” 石头的声音像闷雷滚过,震得人耳膜发颤,“也帮人看过果园,劈柴挑水啥的,啥都能干。” 他顿了顿,喉结上下滚动着,声音低了半截,“就是…… 前年跟人打架,进去过半年。”
这话一出,铺子里顿时安静下来。春桃紧张地绞着围裙,张婆婆从后厨探出头,眼里带着担忧。石头的头埋得更低了,几乎要碰到胸口,粗糙的手指无意识地抠着凳面的木纹。
沈青梧却想起上次赵福来雇人掀蒸笼的事,那些地痞流氓耀武扬威的样子还历历在目。她看着石头宽厚的肩膀,忽然觉得,有这么个人在店里,或许能少些麻烦。
“打架总有原因吧?” 沈青梧的声音很轻。
石头猛地抬起头,眼里闪过一丝惊讶,随即又黯淡下去:“有人欺负我娘,抢她卖菜的钱…… 我就动手了。” 他的拳头在身侧攥得死紧,指节泛白,“我知道坐牢不好听,要是您不乐意……”
“留下试试吧。” 沈青梧打断他,把两串钥匙推过去,“铜钥匙是前门锁,铁钥匙是后院门。你负责早晚开门锁门,劈柴挑水,搬重物,每月三百文,管三餐,住后院的柴房。”
石头愣住了,眼睛瞪得像铜铃,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。过了好半晌,他才猛地站起来,“扑通” 一声跪在地上,膝盖砸在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:“多谢沈掌柜!我一定好好干!绝不给您添麻烦!”
沈青梧连忙扶他起来,这才发现他比自己高出一个头还多,得仰着脖子才能看清他的脸。“不用这样,好好干活就行。”
石头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,却倔强地没让它掉下来。他把钥匙紧紧攥在手里,冰凉的金属硌得手心发疼,却让他觉得踏实 —— 这是他从牢里出来后,第一次有人肯相信他,给他一份正经活计。
第二天一早,天还没亮,沈青梧就被后院的动静吵醒了。她披衣走出房门,看见石头正抡着斧头劈柴,晨光勾勒出他宽厚的背影,汗水顺着脊梁沟往下淌,在粗布短打上洇出深色的痕迹。
“石头?” 沈青梧喊了一声。
石头吓得手一抖,斧头差点劈到脚。他慌忙转过身,脸上沾着黑灰,像只刚从烟囱里钻出来的熊:“沈掌柜早!我想着柴快用完了,多劈点备着。”
沈青梧走到柴堆前,只见码得整整齐齐的柴块像列队的士兵,大小均匀,切口平整。“你劈柴真有章法。” 她由衷地赞叹。
石头挠了挠头,嘿嘿笑了两声:“在牢里学的,那里管得严,劈柴都得按尺寸来。” 这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,连忙补充,“我不是说……”
“挺好的。” 沈青梧没让他说完,“以后后院的柴火就归你管了。”
石头干活实在得有些 “轴”。挑水时,他总把水缸装得满满当当,水面几乎要漫出来;打扫铺子时,连墙角的蜘蛛网都要用竹竿挑干净;春桃搬不动沉重的米缸,他二话不说就抱起来,脚步稳得像踩在地上的桩子。
但他怕见人,尤其是客人多的时候,总躲在后院劈柴。有次两个脚夫来拼单,嗓门大得像打雷,他正好从后院出来,吓得手里的柴火掉在地上,扭头就往后院跑,差点撞翻春桃端着的甜浆碗。
“你跑啥呀?” 春桃捡起柴火,又气又笑,“他们又不吃人。”
石头的脸涨得通红:“我怕…… 怕我这身板吓着客人。” 他总觉得自己脸上的疤太凶,会把客人吓跑。
沈青梧看在眼里,特意找他谈话:“石头,你也可以试试帮着端菜。客人来吃饭,看的是吃食好不好,不是你长啥样。”
石头咬着嘴唇没说话,第二天却悄悄换了件干净的短打,还让春桃帮他把头发剪短了些。有次沈青梧看见他对着水缸里的倒影,用布巾反复擦脸上的疤,动作笨拙又认真。
转变发生在一个雨天。三个醉汉闯进铺子里,拍着桌子要喝酒,见店里不卖酒,就开始掀桌子。春桃吓得躲在沈青梧身后,张婆婆急得首跺脚。就在这时,石头从后院冲了出来,像座铁塔似的挡在前面。
“你们干啥!” 他的声音比醉汉的嗓门还大,眼睛瞪得溜圆,脸上的疤在油灯下显得格外狰狞。
醉汉们被他这气势吓住了,其中一个壮着胆子说:“关你啥事?一个打杂的……”
话没说完,石头就弯腰捡起被掀翻的桌子,单手举过头顶:“再闹就把你们扔出去!” 他胳膊上的肌肉贲张,桌子在他手里轻得像片叶子。
醉汉们吓得酒醒了大半,灰溜溜地跑了。石头把桌子放回原位,看着满地狼藉,手足无措地站着:“沈掌柜,我是不是…… 是不是太凶了?”
“不凶,正好。” 沈青梧拍了拍他的胳膊,结实得像块石头,“以后店里有你在,我就放心了。”
从那以后,石头不再躲着客人了。虽然还是不爱说话,但会主动帮客人搬椅子,见谁手里提着重物,就默默上前接过。有次林轻安来吃饭,看见他在后院劈柴,笑着说:“石头这力气,不去考武状元可惜了。”
石头听了,咧开嘴笑得像个孩子。
傍晚打烊后,石头总最后一个走。他会仔细检查门窗,把灶膛里的火星彻底浇灭,再把第二天要用的柴火劈好。有次沈青梧落了账本在铺子里,回来取时,看见他正借着月光,用手指一个一个数着账本上的字,虽然认不全,却看得格外认真。
“在看啥呢?” 沈青梧笑着问。
石头慌忙把账本合上,脸又红了:“我想…… 学学认字,以后算账说不定能帮上忙。”
沈青梧的心忽然一暖。她拿起账本,指着上面的 “米” 字说:“这个念米,咱们蒸米糕用的。”
石头凑过来看,眼睛亮得像星星,跟着念:“米……”
月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。灶台上的铁锅还留着余温,后院的桂花香气混着柴火的味道,在铺子里弥漫开来,温暖而踏实。沈青梧忽然觉得,这个沉默寡言的大块头,己经成了青梧糕铺不可或缺的一部分,像后院的老槐树,沉默却坚定地守护着这片小天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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