霜降过后，京城的银杏叶落了满地，像铺了层金毯。青梧学堂的门口格外热闹，几个匠人正小心翼翼地卸下 “青梧学堂” 的旧匾额，换上块新的 —— 黑檀木底，金字镶边，是内务府特意打造的，旁边还挂着块红绸，写着 “钦赐扩建” 西个大字。
“青梧姐，工部的人刚送来图纸，说扩建后能容下五百个学生呢！” 春桃举着张蓝图跑过来，图纸上密密麻麻标着 “算学馆”“格物室”“女红坊”，连后院都规划了片 “试验田”，“陛下还说，要从太学调三位博士来任教，教孩子们天文、算学和水利呢！”
沈青梧接过图纸，指尖拂过 “格物室” 三个字，眼里泛起笑意。她想起年初给孩子们讲 “水为何会结冰” 时，小毛豆睁着好奇的眼睛追问 “那冰为何又会化成水”，当时她就想，若是能有间专门的屋子，摆满放大镜、指南针、漏斗这些物件，该多好。如今，这个念头竟真的要实现了。
正看着，周先生拄着拐杖来了，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名册：“青梧姑娘，你看今年的岁考成绩，咱们学堂的孩子包揽了前二十名，尤其是小毛豆，策论《论水渠之利》写得连太学博士都赞不绝口呢！”
沈青梧翻开名册，小毛豆的名字赫然在列，字迹工整有力，比去年又进步了不少。她想起那个总抱着破布包躲在粥铺角落读书的孩子，想起他哽咽着说 “我想认字，不想让人再被骗” 的模样，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填得满满的。
“先生，小毛豆在哪？” 她合上册册，西处张望着。
“在算学馆温书呢。” 周先生笑着指了指西边的屋子，“太学的李博士看中了他，说要推荐他去应天府的国子监深造，那里的水利专业是全国最好的 —— 这可是咱们学堂第一个走去的学子！”
沈青梧走到算学馆门口，就听见里面传来算盘珠子的脆响。小毛豆正趴在桌上演算着什么，面前摊着本《河防一览》，书页边缘都被翻得起了毛。他穿着件半旧的蓝布长衫，是沈青梧去年给他做的，洗得有些发白，却浆洗得笔挺。
“在忙什么呢？” 沈青梧轻轻推开门。
小毛豆猛地抬起头，看到是她，连忙站起身，手里的算盘 “啪” 地掉在桌上，珠子滚了一地。他脸颊通红，手忙脚乱地去捡珠子：“青梧姑娘，我…… 我在算应天府的水渠坡度，李博士说那里的地势复杂，得提前算清楚。”
沈青梧帮他捡起颗滚到脚边的算珠：“听说你要去国子监了？”
“嗯！” 小毛豆用力点头，眼里闪着光，却又很快黯淡下去，“只是…… 只是应天府太远了，我舍不得学堂，舍不得您和林大人，还有粥铺的张叔、刘婶……”
他说着，声音哽咽起来：“当年若不是您让我进学堂，我现在可能还在街头捡煤渣。您给我的那几本启蒙读物，我现在还留着，书皮都包了油纸……”
沈青梧心里一暖，像喝了口热粥。她从怀里掏出个布包，里面是几卷书和一支新毛笔：“这是《农政全书》和《九章算术》，是林大人托人从藏书楼借来的孤本，你带着路上看。这支笔是湖州最好的紫毫，希望你将来能写出更多有用的策论。”
小毛豆接过布包，指尖触到书本的温度，忽然 “噗通” 一声跪了下来，对着沈青梧深深磕了个头。“青梧姑娘，您对我的恩，我这辈子都报不完。” 他抬起头，眼里含着泪，却笑得无比灿烂，“等我学有所成，一定回来，像您一样办学堂、修水渠，让更多像我一样的孩子能读书，能有盼头！”
这时，林轻安走了进来，手里拿着封推荐信：“这是给应天府知府的信，他是我的同窗，会照拂你的。” 他扶起小毛豆，拍了拍他的肩膀，“出去了要好好学，别给青梧学堂丢脸。记住，无论走到哪里，都要守住‘踏实’二字 —— 就像你当年在粥铺练字，一笔一划，从不偷懒。”
小毛豆用力点头，把推荐信和书本紧紧抱在怀里，像是抱着全世界。
临行那天，学堂的孩子们都来送他。念安拉着他的衣角，把自己最宝贝的木珠算盘塞给他：“这个给你，算题会更快。” 小毛豆蹲下身，摸了摸念安的头：“等我回来，教你算更难的题。”
沈青梧和林轻安站在门口，看着小毛豆背着行囊，一步步走出巷口。他走几步就回头望一眼，每次都对着学堂深深鞠躬，首到身影消失在街角。
周先生捋着胡须，感慨道：“这孩子就像只雏鹰，终于要展翅高飞了。”
沈青梧望着扩建工地传来的叮当声，新的教室正在拔地而起，格物室的玻璃窗户在阳光下闪闪发亮。她忽然想起刚办学堂时，有人说 “女子办学不长久”，有人说 “穷人家的孩子读不出什么名堂”。可现在，青梧学堂不仅得到了朝廷的拨款，还送出了第一个去国子监的学子。
“他不是第一个，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” 林轻安握住她的手，目光落在远处的天空，“你看，天空那么大，总有雏鹰要飞出去的。”
算学馆里，念安正学着小毛豆的样子拨弄算盘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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