西跨院里，静谧无声。
那一朵被剪落的洁白水仙，静静地躺在冰冷的青石砖上，脆弱而凄美，像极了某些人即将到来的命运。
小莲看着自家小姐那平静无波的侧脸，心中却是一阵翻江倒海。
她虽然不知道吴梓袭的信里写了什么，但从小姐的反应来看，那绝不是一件小事。
她忍不住担忧道：“小姐，那张嬷嬷……我们要不要派人去拦下她？”
柳如烟缓缓摇了摇头，将手中的银剪轻轻放回托盘里，发出“叮”的一声脆响。
“为什么要拦？”她唇边噙着一丝凉薄的笑意，“鱼儿己经闻到了腥味，你若此时收回鱼饵，岂不是太过无趣？
我们不仅不能拦，还要帮她，让她这条线上的人，走得更顺一些。”
小莲听得云里雾里，满眼都是不解。
柳如烟却没有再解释，她的目光，仿佛穿透了眼前这堵高高的院墙，望向了遥远的过去。
一些被她刻意尘封的，血淋淋的记忆，再一次，清晰地浮现在她的脑海里。
是的，这件事，她记得。
记得太清楚了。
前世，也是在这样一个万念俱灰的时刻，吴梓袭，也走了同样的一步棋。
那时，柳文才科举舞弊之事败露，柳如玉被退婚，整个柳府愁云惨淡。
吴梓袭的地位摇摇欲坠，柳正明对她厌弃到了极点。
就在那时，一封来自吏部的调令，如同一道天降的圣旨，让整个柳府，起死回生。
柳正明被任命为两淮盐运使。
那可是两淮！
天下最富庶的地方！
盐运使，更是众所皆知的，天下第一的肥缺！
手握盐政，便等于扼住了大半个朝廷的钱袋子，权势之重，油水之丰，简首难以想象！
柳如烟至今还记得，当那封调令送到柳府时，父亲柳正明那欣喜若狂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的模样。
他一扫之前的颓唐与暴躁，在正厅里来回踱步，意气风发，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光宗耀祖，拜相封侯的未来。
而吴梓袭，则在一夜之间，重新成了这个家里说一不二的女主人。
她容光焕发，仿佛年轻了十岁。
她用胜利者的姿态，轻蔑地扫过府里的每一个人，尤其是柳如烟。
她当着所有下人的面，握着柳正明的手，言辞恳切地说：“老爷，您看，妾身就知道，吴家是您最坚实的后盾。
无论什么时候，妾身和娘家，都会为了您的前途，殚精竭虑。”
那一次，柳正明是真的被感动了。
他将吴梓袭拥入怀中，赞叹她“深明大义，实乃吾之贤内助”。
那几日，是吴梓袭在柳府里，过得最风光的日子。
她重新夺回了所有的管家大权，对柳如烟百般刁难，极尽羞辱之能事。
而柳如烟，只能默默地忍受着，因为她人微言轻，她的话，没有人会信。
她曾试图提醒过父亲，说此事来得蹊跷，恐有不妥。
换来的，却是父亲的一顿斥责：“妇人之见！你懂什么！
这是你嫡母为你哥哥奔走，才换来的天大机缘！
你不但不感恩，反而在此搬弄是非，是何居心！”
是啊，何等的天大机缘。
柳正明满怀着雄心壮志，带着全家，浩浩荡荡地，走马上任。
然后，噩梦，便开始了。
他到了两淮才发现，那所谓的“肥缺”，根本就是一个被掏空了的，作者“低配细狗”推荐阅读《庶女重生回到一月前？嘎嘎乱杀！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巨大的烂摊子！
前任盐运使，在任上三年，勾结权贵，大肆敛财，将盐场的库银，亏空得一干二净！
账目上，却做得天衣无缝。
柳正明接手的，根本不是一个钱袋子，而是一个随时可能爆炸的，足以将他炸得粉身碎骨的巨大火药桶！
他前脚刚到任，后脚，御史的参奏就己经送到了御前。
人证物证俱全，所有贪墨亏空的罪名，全都算在了他这个新任盐运使的头上！
他成了那个，最完美的，背黑锅的替罪羊！
龙颜大怒，下旨彻查。
柳家，顷刻间，从天堂，跌入了地狱。
家产被封，下人被遣散，柳正明被革职查办，打入天牢。
虽然吴家动用了所有的关系，最终让他免于一死，但也落得个流放三千里的下场。
柳府，就此彻底败落。
而吴梓袭，她的美梦，她的倚仗，她的一切，都在那场滔天的祸事中，化为了泡影。
她疯了，彻底地疯了，整日只会念叨着：“为什么会这样……我明明是为了他好……为什么会这样……”
柳如烟闭上眼，前世那冰冷的牢房，父亲绝望的嘶吼，嫡母疯癫的模样，
还有自己最终被草席一裹，活活闷死的窒息感……再一次，向她袭来。
她猛地睁开眼，眼底，是一片淬了冰的，彻骨的寒意。
“小姐？您怎么了？”小莲看着她瞬间惨白的脸色，担忧地问道。
“我没事。”柳如烟缓缓吐出一口浊气，将那些翻涌的情绪，重新压回心底最深处，“只是想起了一些……旧事。”
她站起身，走到窗边。
同样的陷阱，同样的手法，同样的，愚蠢而又贪婪的人心。
吴梓袭铤而走险，只想着用利益来固宠，却从未想过，这天上掉下来的馅饼，往往都带着剧毒。
而她的父亲柳正明，更是被功名利禄蒙蔽了双眼，只要有晋升的机会，
他便会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一样，不顾一切地扑上去，连那背后是否藏着致命的渔网，都懒得去分辨。
这一世，她绝不会再让那样的悲剧重演。
不，应该说，她要让这出“悲剧”，以一种，她更希望看到的方式，来上演。
“小莲，”她淡淡地开口，“从今天起，派人盯紧了城西的百草堂，也盯紧了吏部那边，
任何关于父亲官职调动的消息，我都要第一个知道。”
“是，小姐。”
“另外，去账房支些银子，送到正院的张嬷嬷手里，”柳如烟的嘴角，弯起一个极尽讽刺的弧度，
“就说，是我孝敬她的茶水钱。告诉她，以后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，尽管开口。”
小莲一怔，随即恍然大悟。
这是……在收买张嬷嬷？
不，小姐不是收买，她是在告诉张嬷嬷，她什么都知道。
这种心照不宣的掌控，远比威逼利诱，更让人感到恐惧。
“奴婢明白了。”
“去吧。”柳如烟挥了挥手，“接下来，我们什么都不用做，只需要，静静地看戏就好。”
她要等着，等着吴梓袭的哥哥，将那封致命的调令，送到柳府。
她要等着，等着她的父亲，再一次，为了这个“天大的机缘”，而欣喜若狂。
她要等着，等着吴梓袭，再一次，品尝到那从云端跌落的，极致的绝望。
只是这一次，在她跌落的深渊底下，柳如烟会亲手，再为她，加上一把锁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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