汐谷的冬天来得又早又凶。
寒风像刀子一样刮过荒原，卷起地表的白色盐霜。
一个佃户连滚带爬地冲进庄子，脸色惨白如纸。
他扑通一声跪在柳如烟的院门口，声音里带着哭腔。
“小姐！不好了！地里……地里又返碱了！”
小莲端着一盆炭火出来，听到这话，手一抖，几点火星溅落在雪地上，发出“滋滋”的轻响。
院门被推开。
柳如烟身披一件厚实的狐裘，缓步走了出来。
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，眼神平静地落在那个快要哭出来的佃户身上。
“慌什么。”她的声音和这天气一样冷。
“小姐，您是没看见啊！”佃户的身体抖得像筛糠，“地里的盐霜比雪还厚，这地……这地彻底废了！开春什么都种不了啊！”
他的哭喊声引来了更多的佃户。
人们围在院外，每个人的脸上都挂着同样的绝望和恐惧。
他们刚刚分到粮食，过上几天安稳日子。
可土地是农民的命根子。
地废了，他们就没了活路。
铁风带着几个兄弟闻讯赶来，将人群隔开，他走到柳如烟面前，眉头紧锁。
“小姐，情况确实不妙。”他沉声说，“我去看过了，情况比他说的还严重。”
柳如烟的目光扫过一张张惶恐的脸。
她没有安抚，也没有解释。
“带路。”她只说了两个字。
佃户们愣住了。
铁风也有些意外。
“小姐，外面风大天寒，地里的情况……”
“我说，带路。”柳如烟打断了他，语气不容置疑。
铁风不再多言，立刻转身，在前面开路。
小莲赶紧回屋取来一顶帷帽给柳如烟戴上，又拿了个手炉塞进她手里。
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庄子西边的田地走去。
越靠近田边，空气中那股咸涩的味道就越重。
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。
大片的田地像是被撒上了一层厚厚的白盐。
泥土被冻得邦邦硬，白色的盐碱结晶在稀薄的阳光下，反射出刺眼的光。
一个老农用手抠下一块土，捻了捻，放在舌尖尝了一下，立刻“呸”地一声吐掉。
“完了。”他双眼无神，喃喃自语，“这盐碱己经浸到骨子里了，神仙来了也救不活这地。”
他的话像一盆冰水，浇灭了众人心中最后一丝侥幸。
绝望的气氛如同瘟疫般蔓延开来。
柳如烟蹲下身，同样捻起一撮泥土。
她没有尝，只是放在鼻尖闻了闻，然后看着它在指尖化开。
她的动作很慢，很专注，仿佛在欣赏一件艺术品。
周围的哭声和叹息声，似乎都与她无关。
“小姐，我们……我们该怎么办？”一个小伙子哭着问。
柳如烟站起身，拍了拍手上的尘土。
她没有回答问题，反而转身朝着更西边的后山方向走去。
“小姐，那边去不得！”一个佃户急忙喊道，“那边都是盐碱荒地，连草都不长一根！”
“是啊，小姐，最西边是断魂崖，又高又险，一不小心掉下去就没命了！”
众人七嘴八舌地劝阻。
铁风快走几步，跟上柳如烟的步伐。
“小姐，他们说的没错，后山很危险，尤其是断魂崖，本地人都不敢轻易靠近。”
柳如烟的脚步没有停下。
“你的人，是做什么用的？”她反问。
铁风一怔，随即明白了她的意思。
他不再劝阻，而是对着身后的兄弟们打了个手势。
“所有人，跟上！保护小姐安全！”
十几个精壮的汉子立刻行动起来，将柳如烟和小莲护在中间，警惕地向着后山进发。
佃户们面面相觑，最后也咬着牙跟了上去。
他们想看看，这位新主子到底想做什么。
后山的路崎岖难行，遍地都是被盐碱侵蚀得奇形怪状的石头。
风越来越大，吹在人脸上像刀割一样疼。
小莲紧紧跟在柳如烟身边，小脸冻得通红，但眼神却很坚定。
走了约莫半个时辰，他们终于来到了所谓的断魂崖边。
这是一道巨大的断崖，深不见底，下面云雾缭绕。
凛冽的寒风从崖底倒灌上来，发出鬼哭狼嚎般的呼啸声。
几个胆小的佃户只看了一眼，就吓得腿软，再也不敢上前。
铁风的手下们立刻散开，占据了有利地形，警惕地观察着西周。
柳如烟走到悬崖边，白色的狐裘在狂风中猎猎作响。
她的目光没有看脚下的万丈深渊，而是投向了对面的崖壁。
那是一面近乎垂首的石壁，上面光秃秃的，只有一些积雪挂在石缝里。
所有人都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，却什么也没发现。
“小姐，您在看什么？”小莲忍不住问。
柳如烟没有回答。
她只是静静地看着，仿佛在等待什么。
时间一点点过去。
跟来的佃户们冻得瑟瑟发抖，开始小声抱怨。
铁风走到她身边，想再次开口劝说。
就在这时，柳如烟抬起了手。
她指向对面崖壁中间，一个不起眼的角落。
低配细狗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“那是什么？”她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风声。
众人再次凝神望去。
这一次，他们终于看到了。
就在那片光秃秃的崖壁上，几株奇异的植物正迎着风雪傲然挺立。
它们通体洁白，仿佛用冰雪雕琢而成。
在灰暗的石壁和白雪的映衬下，那几朵盛开的白色小花，显得格外醒目。
“花？”
“天哪！这种地方怎么可能开花！”
“我活了五十多年，从没见过断魂崖上长东西！”
佃户们发出一阵不可思议的惊呼。
铁风也瞪大了眼睛，他常年在边关厮杀，自认见多识广，却也从未见过如此奇景。
在这样酷寒的绝境中，在盐碱最重的悬崖上，竟然有花朵盛开。
柳如烟的嘴角，终于勾起了一抹若有若无的弧度。
“铁风。”她开口。
“属下在。”铁风立刻应声。
“我要它。”柳如烟的语气平淡，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命令。
铁风看了一眼那面光滑如镜的崖壁，又看了看深不见底的悬崖，面露难色。
“小姐，这……这太危险了。”
“我给你的人，是摆设吗？”柳如烟的目光转向他。
那眼神很平静，却让铁风感到一股巨大的压力。
他知道，这是对他的考验。
如果他今天说一个“不”字，他在这位主子心中的价值，将会大打折扣。
他咬了咬牙，对着身后的兄弟们喊道：“拿绳子来！”
很快，几条结实的长绳被拿了过来。
铁风亲自检查了绳索的牢固程度，然后选了两个身手最敏捷的兄弟。
“我下去。”他做出了决定。
“头儿！让我去！”
“我去！我比你轻！”
两个兄弟争着说。
“都闭嘴！”铁风喝道，“这是命令！”
他将绳子一端牢牢地系在山顶一块巨大的岩石上，另一端缠在自己腰间。
“小姐，您退后一些。”他对柳如烟说。
柳如烟依言向后退了几步。
铁风深吸一口气，抓着绳子，身体向后一仰，开始缓缓向崖壁滑落。
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。
小莲紧张地攥着柳如烟的衣角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铁风的身影。
佃户们更是大气都不敢出。
崖壁上的风极大，铁风的身体在空中摇摇晃晃，好几次都险些撞在岩石上。
但他经验丰富，双脚在石壁上不断借力，稳住身形，一点点地向着那几株白花靠近。
距离在缩短。
五十步。
三十步。
十步。
终于，他到达了白花所在的位置。
他一只手紧紧抓着绳子，另一只手小心翼翼地伸向那株植物。
他没有粗暴地采摘，而是用随身携带的小刀，完整地切下了一段带着花朵和叶片的枝条。
然后，他将枝条小心地揣进怀里。
“拉！”他对着上面大喊一声。
山顶上的人立刻开始用力收绳。
片刻之后，铁风有惊无险地回到了悬崖顶上。
他一落地，就立刻从怀里掏出那段枝条，恭敬地递到柳如烟面前。
“小姐，幸不辱命。”
柳如烟接过了那段枝条。
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段神奇的植物上。
它的茎是白色的，叶片也是白色的，上面带着一层细密的白色绒毛。
那几朵小花，更是洁白无瑕，在寒风中微微颤动，散发出一股若有若无的清冷香气。
“小姐，这……这是什么神仙草药吗？”一个老农颤声问道。
柳如烟没有回答。
她摘下一片叶子，放在指尖轻轻揉捻。
一股更加浓郁、更加清新的香气瞬间弥漫开来。
那香味很特别，既有茶的清雅，又有药的甘冽。
一个之前还满腹狐疑的佃户，闻到这股香味，精神为之一振。
“好香啊！”他忍不住赞叹。
柳如烟将捻碎的叶片递到唇边，用舌尖轻轻一碰。
一丝极淡的苦涩之后，是迅速涌上的回甘。
她的眼睛亮了起来。
“这不是草药。”她缓缓开口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。
她举起手中的白色枝条，目光扫过所有佃户。
“这是茶。”
“从今天起，它叫‘崖山白雪’。”
“它，就是我们汐谷的活路。”
她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。
一个之前哭得最凶的佃户，呆呆地看着她，又看了看那株白色的奇花。
“小姐……您的意思是……这东西能长在盐碱地里？”
柳如烟的嘴角勾起一抹自信的笑容。
“它不但能长。”
“它还只在这种地方，长得最好。”
她的话，像一道惊雷，在所有佃户的脑中炸响。
他们看着悬崖上那迎风傲雪的白色奇迹，又看着眼前这位深不可测的年轻主子。
心中的绝望，仿佛被这股清冷的茶香驱散了。
一种名为“希望”的东西，开始在他们死寂的心中，重新生根发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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