陈建国脑子里“嗡”地一声炸响，像是有无数只蜜蜂在里面疯狂扇动翅膀，全身的血仿佛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到了头顶，让他眼前阵阵发黑，可没等他缓过神，那股热流又像被寒冬冻住的河水，猛地在血管里凝住了。他几乎是凭着本能，僵硬地、笨拙地伸出冻得发僵的手，想去把那冰疙瘩一样的小身体从破棉絮里抱出来。可手指刚碰到那硬邦邦、冷冰冰的襁褓，他就像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一样，猛地缩回了手——那寒气太刺骨了，简首像要顺着指尖钻进骨头缝里。
他慌得像个没头苍蝇，手指哆哆嗦嗦地去解自己那件同样打了好几块补丁的棉袄扣子，布料硬得发脆，被冻住的线缝磨得手指生疼，好不容易解开两颗，又手忙脚乱地去扯里面那件唯一还算厚实的旧绒衣。那绒衣是他年轻时在厂里当先进得的奖励，领口磨得发亮，袖口也烂了边，此刻却成了救命的稻草。他把那个裹在冰冷破布里的婴儿，连带着那几团脏得看不出原色的棉絮，一起小心翼翼地捧起来，紧紧贴在自己只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薄汗衫的胸口。
那冰冷的触感瞬间透过汗衫渗进来，激得他浑身一哆嗦，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打颤，可他不敢松手，反而赶紧把绒衣往回拢，又把棉袄一层层裹紧，用双臂死死地箍住怀里这团微弱的、仿佛随时会熄灭的生命之火。那冰冷的小身体贴在他胸口，像一块万年不化的寒冰，贪婪地吸走他身上仅存的那点热量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胸口那块皮肤正一点点变冷，连带着心跳都像是被冻得慢了半拍。
怀里揣着的那几张皱巴巴却比命还金贵的粮票，此刻被挤在婴儿和他汗衫之间，硬邦邦地硌着皮肉，像几块小石子，时时刻刻提醒着他——这是用二十个鸡蛋换来的、全家西口熬过这个冬天的指望。他原本盘算着，用这几斤粮票换点玉米面，再掺点红薯干，能让娃们多喝几顿稠粥；还想省出一点，给老婆补补身子，她这几天总说头晕。可现在，这些算计都被怀里这团冰冷的小生命冲得烟消云散。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冻得发青、几乎没了生气的小脸，长长的睫毛上挂着的细冰碴己经融化，在眼角留下两道湿痕，那微弱的、几乎感觉不到的呼吸拂过他的皮肤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奶腥味。
一种从未有过的情绪猛地攫住了他——混杂着巨大的恐慌，怕这孩子下一秒就没了气息；又带着莫名的酸楚，这娃爹娘的心是石头做的吗？能狠下心把亲骨肉扔在这冰天雪地里？这情绪像决堤的洪水，瞬间冲垮了他所有的犹豫和盘算。管他什么粮票，管他什么生计，这是条命啊！
他抱着这小小的、却重得像块石头的负担，几乎是踉踉跄跄地跑起来，拼了命地往家冲。家在城市最边缘的棚户区，几排低矮破败的土坯房挤在一起，墙皮掉得斑驳，冬天漏风，夏天闷热。他一路跑，怀里的孩子没再发出一点声音，只有那微弱的起伏还在提醒他，这团冰疙瘩里还有口气。
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时，门轴发出“嘎——”的一声怪叫，糊在门框上的旧报纸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里面黑乎乎的泥墙。一股混合着劣质煤烟、烧糊的玉米糊和隔夜咸菜味道的暖烘烘的浊气扑面而来，与外面的寒风形成了鲜明的对比，这是属于他们家的、带着烟火气的温度。
“建国？咋回来这么……”妻子李秀英系着条满是油污的蓝布围裙，围裙下摆沾着点点饭粒，手里还拿着把豁了口的锅铲，正从窄小得转个身都费劲的灶披间探出头。她的头发用根旧布条随便束在脑后，额前的碎发被热气熏得有些。可话说到一半，她的目光就死死盯住了陈建国怀里鼓鼓囊囊、还在微微蠕动的棉袄包裹，眼睛倏地睁大了。
“你……你怀里抱的啥？”李秀英的声音陡然拔高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恐，手里的锅铲“当啷”一声掉在地上，她也没顾上捡。
陈建国喘得像头拉磨的驴，胸口剧烈起伏，脸上被寒风冻出的红晕还没褪去，此刻又添了一层紧张的热气，汗珠顺着鬓角往下淌。他小心翼翼地、几乎是屏住呼吸地掀开棉袄的一角，露出里面那个冻得发青的小脑袋，还有裹着的那团肮脏破布。
“垃圾堆……捡的……快不行了……”他语无伦次，嘴唇哆嗦着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和恳求，“秀英，快……快想想办法……”
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奶瓶里的万贯家财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OWY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