民宿房间的窗帘只拉开一道缝,晨光从缝隙里挤进来,在地板上投下细长的光带,像条分割明暗的界线。小满握着诺基亚手机的手指泛白,听筒里父亲的咆哮声几乎要震破耳膜,混杂着电流的滋滋声,像把钝锯在神经上反复拉扯。
“你知不知道昨晚有多危险?!那些人敢撬门,就敢对你做更狠的事!”陈建国的声音劈了叉,带着浓重的鼻音,显然是急火攻心,“马上买最早的火车票回来!沈家的事我来处理,轮不到你一个小姑娘抛头露面!”
“爸,你处理不了。”小满的声音很轻,却像块浸了水的石头,沉得砸在地上能出坑,“你连沈家当年具体出了什么事都不肯告诉我,怎么处理?”她攥着手机走到窗边,撩开窗帘一角,看院子里那株腊梅的花苞在风中轻轻摇晃,“十八年了,你总说‘过去了’,可它就像这玻璃奶瓶上的字,看着模糊,摸上去全是痕迹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,只剩下沉重的呼吸声,像老式风箱在拉动。小满知道父亲在挣扎——他既怕女儿出事,又懂那种被执念啃噬的滋味。养父临终前攥着她的手说“去找你妈妈”,父亲在一旁背过身抹眼泪,那时候她就该明白,沈家的事,从来不是“过去”两个字能掩埋的。
“我不管你怎么想,”陈建国的声音突然软了下来,带着浓重的疲惫,“今天必须回来。你妈要是还在,绝不会让你冒这种险。”
“就是因为她不在,我才要找。”小满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,砸在手机按键上,“爸,我昨晚抱着那个玻璃奶瓶,突然懂了——她当年肯定也像我一样,怕得发抖,却还是要往前走。我要是现在回去了,对得起她吗?对得起陈叔(养父)临终的话吗?”
提到养父,电话那头的呼吸声更重了。过了很久,传来“咔哒”一声,像是打火机掉在桌上的声音。“介绍信……很难弄。”陈建国的声音透着妥协的沙哑,“涉及到解放前后的家族档案,特别是有‘问题’的,档案馆卡得极严。我试试找老郑,他以前在政协待过,或许有办法。”
“谢谢爸。”小满的声音哽咽了。
“别高兴太早。”陈建国的语气又硬起来,“我只能帮你弄到敲门砖,里面的门能不能打开,打开后有什么,全看你自己。还有,随时保持电话畅通,晚上不许单独出门。”
挂了电话,小满看着手机屏幕上“爸爸”两个字,指尖的冰凉慢慢传到心里。她走到床头柜前,拉开抽屉摸出那个塑料水杯,小熊图案在晨光里泛着哑光。作者“废墟造梦师”推荐阅读《奶瓶里的万贯家财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,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夹层里的报纸残片仿佛在发烫,像沈静秋隔着时空传来的心跳。
等待的时间变得格外漫长。民宿的老挂钟滴答作响,每一声都像敲在神经上。她数着窗台上的灰尘,看阳光在地板上移动的轨迹,首到手机铃声突然响起,才惊得差点把水杯摔在地上。
“陈小姐,介绍信弄到了!”电话那头是父亲托付的老郑的声音,带着上海人特有的精明,“我让司机送过来,大概西十分钟到你说的洋房门口。是区政协办公室开的,写着‘因历史研究需要,查阅相关工商档案’,章是真的,但你别指望太管用——档案馆的老油条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,别多说话,见机行事。”
西十分钟后,一辆黑色桑塔纳停在洋房门口。司机隔着车窗递出一个牛皮纸信封,手指上的金戒指闪了闪:“郑主任说,看完就烧了,别留痕迹。”小满接过信封时,指尖触到里面硬挺的纸张,像握着块烧红的烙铁。
信封里的介绍信只有短短三行字,字迹潦草,红色的公章却盖得异常清晰,边缘的油墨洇进纸页,像朵绽开的暗红花朵。她把介绍信折成小块,塞进衬衫内袋,贴着心口的位置,那里的温度能焐热纸张的冰凉。
下午一点五十分,小满站在上海市档案馆对面的梧桐树下,反复确认自己的穿着:洗得发白的牛仔裤,浅蓝色棉布衬衫,帆布鞋上沾着点泥点——完全符合阿蔡说的“像个跑外勤的学生”。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,她看着马路对面那栋苏式建筑,灰色水泥墙上爬满干枯的爬山虎,像张巨大的网。门口的石狮子瞪着铜铃大眼,嘴角的裂纹里卡着片枯叶,武警战士笔挺地站在门岗,军绿色的身影在灰白背景里格外刺眼。
两点整,阿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:“陈小姐,这边!”
她转过身,看见阿蔡正站在石狮子旁,身边立着个老者。老者穿的蓝色涤卡中山装袖口磨出了毛边,领口别着枚褪色的毛主席像章,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用发蜡固定成整齐的偏分。他的眼镜片厚得像瓶底,折射出档案馆的尖顶,可当小满的目光与他相遇时,镜片后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,像蒙尘的铜镜被擦出微光。
“这位是王老伯,”阿蔡的声音压得很低,带着刻意的恭敬,“以前是档案馆的档案管理员,退休后被返聘回去整理旧卷宗,里面的弯弯绕绕,没人比他清楚。”
王老伯朝小满微微点头,嘴角牵动的皱纹里藏着说不清的情绪。他拎着的黑色公文包边角磨得发亮,铜搭扣上刻着的“上海制造”字样己经模糊,看起来比阿蔡的年纪还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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