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，雨巷深处。
沈砚的镊子夹着枚生锈的齿轮，在放大镜下缓缓转动。黄铜齿牙间的污垢被剔除时，齿轮突然发出细微的震颤，映出片模糊的光影 —— 穿蓝布衫的男人正将这枚齿轮装进座钟，袖口露出半截刺青，像只展开的蝴蝶。
“沈先生？”
苏曼殊的声音带着昆曲的水磨腔，惊得他手一抖，镊子 “当啷” 落在铺着绒布的工作台。女人抱着个梨花木盒子站在雨帘里，水红色旗袍下摆洇着湿痕，鬓角斜插的白玉簪沾着雨珠，与她腕间的银钏碰撞出泠泠声。
盒子打开的瞬间，沈砚左手的银戒突然发烫。凤头钗躺在暗红丝绒上，翠鸟羽毛贴成的凤羽己褪成灰蓝，断裂处的银焊痕像道未愈的伤疤，钗尖还缠着半根褪色的红绳。
“十年前丢的。” 苏曼殊的指尖划过钗头的明珠，“师妹总爱用这根红绳缠钗尖，说能辟邪。”
沈砚的镊子触到断裂处时，银戒的温度骤然升高。眼前炸开团刺目的红 —— 十岁的苏曼殊举着凤头钗，追着更小的女孩跑过戏班后台，两人的水袖扫过妆镜，镜中映出个戴瓜皮帽的男人，正将个锦盒塞进戏服领口。
“她叫清漪。” 苏曼殊的声音发颤，“那天刚唱完《游园惊梦》，后台突然起火，她就再没出来。”
工作台的座钟突然停摆。沈砚盯着钟面的裂痕，那里渗出淡金色的雾，与凤头钗的断口产生共鸣，在墙上投射出段昆曲唱词：“则为你如花美眷，似水流年……”
是《牡丹亭》的唱段。苏曼殊的瞳孔骤缩：“这是清漪最爱的句子。”
银戒的灼痛顺着血脉蔓延，沈砚的太阳穴突突首跳。他看见火海里的凤头钗被只小手紧紧攥着，红绳在烈焰中蜷成灰烬，而那只手的腕骨处，有颗米粒大的朱砂痣。
“钗身有骨血渗入。” 他用酒精棉擦拭断口，棉球瞬间染成暗红，“需要用你的血做药引，才能唤醒更深的记忆。”
苏曼殊毫不犹豫地刺破指尖，血珠滴在钗头的瞬间，整座钟表铺的齿轮同时转动起来。座钟、怀表、挂钟的指针逆向旋转，在空气中织成张透明的网，网眼处浮现出无数碎片：
—— 清漪在戏班后院埋东西，锦盒入土时发出金属碰撞声；
—— 戴瓜皮帽的男人将瓶药水倒进清漪的茶碗，标签上印着 “失声散”；
—— 火灾当晚，后台的煤油灯是被根钓鱼线绊倒的，线的另一端系在后门的门闩上。
“是人为的。” 沈砚的声音发哑，银戒上的花纹突然亮起，与凤头钗的凤羽纹路完全重合，“有人不想让她唱下去。”
雨突然变大，敲得玻璃窗噼啪作响。苏曼殊的白玉簪坠落在地，每时每刻都很好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滚到门口时，被双布鞋稳稳踩住。神秘老者拄着乌木拐杖站在雨里，怀表链上的吊坠晃出片金光，与沈砚的银戒产生诡异的共鸣。
“好个记忆显影术。” 老者弯腰拾起玉簪，指尖在簪身上划过，“沈先生可知，强行唤醒记忆，会折损阳寿？”
沈砚的银戒突然变冷。他想起祖父临终前的话：“每块记忆碎片都是有重量的，接得多了，会把自己压碎。”
苏曼殊突然抓住凤头钗，钗尖的红绳残段缠住她的指尖：“我不管什么代价，只要能找到清漪！”
老者的怀表 “咔哒” 开盖，表盘里没有指针，只有团旋转的黑雾：“小姑娘可知，你师妹的记忆，早就被人做成了‘记忆琥珀’？”
黑雾中浮现出个琉璃瓶，里面漂浮着团淡粉色的光，光里隐约能看见清漪的脸。沈砚的银戒剧烈震颤，他猛地捂住头，无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涌来 —— 清漪在密室里学唱《游园惊梦》，戴瓜皮帽的男人在门外记录她的声纹，墙上的日历显示着十年前的日期。
“她没死。” 沈砚的声音带着不属于自己的尖利，那是清漪的声线，“她被藏在城南的戏服仓库，喉咙被药毁了，唱不出声。”
苏曼殊的水红色旗袍突然被凤头钗的尖刺划破，血珠滴在丝绒上，与十年前的暗红融为一体。老者的黑雾突然扑向凤头钗，却被沈砚用银戒挡开，黑雾触到银戒的瞬间发出凄厉的尖叫。
“记忆猎人。” 沈砚的银戒泛着冷光，“你跟踪我很久了。”
老者的瓜皮帽滚落在地，露出光秃秃的头顶，那里有个新鲜的伤口，形状与凤头钗的断口完全吻合：“我只是想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—— 清漪的声纹记忆，能让死去的戏班老板活过来。”
座钟的钟声突然敲响，逆向旋转的指针定格在十年前的火灾时刻。凤头钗的断口处渗出金色的液滴，在绒布上汇成个地址：城南旧戏班仓库，3 号隔间。
苏曼殊抓起凤头钗冲进雨幕时，沈砚的银戒突然黯淡下去。他看着老者化作黑雾消散的地方，镊子上还夹着那枚生锈的齿轮，齿轮的齿牙间，卡着半片戏服碎片，上面绣着的蝴蝶，翅膀缺了一角。
工作台的抽屉突然自动打开，里面躺着本泛黄的账簿，最新一页写着行字，墨迹未干：
【记忆承接：昆曲《游园惊梦》唱段，承接人：沈砚，损耗记忆：童年学修表的片段】
沈砚合上账簿时，窗外的雨停了。他拿起凤头钗留下的红绳残段，银戒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 —— 刚才窥见的记忆里，清漪埋在地下的锦盒，锁扣形状与这红绳打成的结一模一样。
巷口传来卖花人的吆喝声，沈砚望着墙上投射的唱词残影，突然想起自己似乎也会唱《牡丹亭》，却记不起是跟着谁学的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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