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玉珠滚到脚边，撞出细碎的冷光，像一地仓促坠落的星子。
我蜷在柱影里，指节掐进掌心，却感觉不到疼——所有的知觉都被胸口那口浊气堵住了，胀得耳膜嗡嗡作响。
花若晴。
我的名字被他那样轻易地说出去，像把一柄钝刀递到敌人手里，刀背还贴着他温热的指纹。
那一刻，我以为自己会怒吼，会冲出去拽住他衣领质问；可真正涌上来的，却是一股古怪的、带着酸涩的空白——像被人在最拥挤的街头当众抽走灵魂，只剩一具壳子，连“疼”都慢半拍。
可壳子里的思维仍在转，而且越转越快——
我不过是现实世界再普通不过的高中生：绩点中等，扔进人堆就找不着；连八百米都跑不及格，唯一拿得出手的，是小时候跟母亲学过几年画画。
穿越到这座“半古代”后，也没有觉醒任何金手指：没有灵根、没有系统、没有突然冒出的神秘血脉。
唯一称得上“特殊”的，只有凉雨兮给我的那瓶药，以及——
以及魏睿辰偶尔望向我时，眼底那抹一闪而逝的、像在看故人倒影的恍惚。
可魏启山是谁？
摄政王，七级巅峰、半步八级的怪物，满京城生杀予夺的阎罗。
他想要什么美人得不到？值得他大费周章，用“生魂炼雾”来找一个连灵气都没有的“花瓶”？
除非——
我并不是我以为的“平平无奇”。
这个念头像一粒火星，落在满腔涩意里，噗地窜起一缕幽蓝的火苗。
我缓缓松开掐得发麻的指根，把呼吸一寸寸压平，让心跳重归鼓面下的暗哑。
现在冲出去，什么也问不到，只会坏了魏睿辰的布局；况且，若我真的藏有某种连自己都未知的“价值”，静观其变才是最低成本的对赌。
我贴着柱背，慢慢滑蹲下来，让自己彻底隐进灯影交界的黑暗。
碎珠的冷光倒映在我瞳孔里，像两簇极小的电火——
“好，”我在心底无声地说，“那就看看，我这张被你们随手打出的底牌，到底翻出来是红是黑。”
远处，魏睿辰的背影己跨过最后一道门槛，蟒袍曳地，像一柄甘愿自行走入鞘的剑。
门内，魏启山的笑音低低荡开，带着黏腻的尾钩：“外甥孝心可嘉，只是……本王要的人，真在你手里？”
我屏住呼吸，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——
咚、咚、咚——
像被倒计时的更鼓，一下一下，敲在未知的局面上。
咚——
更鼓第三声落下时，殿内的灯火忽然一齐矮了半寸，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掐灭了焰心。
幽暗里，只剩魏启山胸口那枚血玉还在一明一暗，映得他唇色发紫，像含了口将吐未吐的毒雾。
我缩在柱影最深处，听见自己心跳声大得仿佛贴在耳鼓上敲。
屏息己不够，我干脆用指甲掐住虎口，让疼痛去压下所有可能泄露的颤抖。
殿中，魏睿辰单膝微弯，袖摆拂地，声音平稳得像在念一张再普通不过的单子：“人自然在。只是路上不太平，我若此刻带进来，怕惊了舅舅的席。”
“哦？”魏启山懒懒地拖着尾音，指尖在酒盏沿口转了一圈，盏里那团暗红灵雾立刻化作细丝，顺着金链爬进他袖口，“你倒体贴。”
他抬眼，眸底血丝瞬间爬满眼白，像一张骤然张开的蛛网，“可本王怎么听说——你那小尾巴，此刻就趴在门外偷听呢？”
——轰！
仿佛有惊雷贴着脊背炸开，我浑身血液瞬间倒灌。
下一息，一道赤红灵压自殿内狂涌而出，像飓风卷刃，首扑我所藏的廊柱！
咔啦——整根尺许粗的朱漆柱从中心裂开，木屑飞溅，灯罩炸裂成无数琉璃镖。我被迫翻滚出去，肩背重重撞上对面墙角，疼得眼前发黑。
可黑暗里，那缕灵压如附骨之疽，紧追不舍，化作一只半透明的大手，冲我喉间锁来！
“滚开！”我咬破舌尖，借剧痛逼自己清醒，袖中滑出阿九曾给的一枚“烟遁丸”，指力一捏——（别管什么时候给的，反正也没人看到这里）
砰！
灰白烟幕炸开，带着辛辣的薄荷腥甜。
灵压大手被烟幕阻得稍缓，五指收拢却只抓住一片虚空。
我趁机贴地滚到翻倒的灯座后，心跳快得几乎要撞断肋骨。
烟雾尚未散尽，殿内己响起魏启山低低的笑：“果然是小老鼠。”
“舅舅。”魏睿辰的声音忽然冷到极致，像鞘中刀骤然出寸，“我的人，你也动？”
“你的人？”魏启山嗤笑，血玉光芒骤盛，映出他唇角裂开的獠影，“你不是来献人吗？既要献，本王提前验验货，有何不可？”
验货——两个字像毒刺扎进耳膜，我攥紧衣襟，指背青筋暴起。
怀中药瓶在这一撞间滑到最里侧，隔着布料仍能感到那粒青色药丸在疯狂跳动，仿佛回应主人濒临极限的怒意与恐惧。
不能现在吃。
我死死咬唇，血珠滚入口腔，铁锈味漫开——现在吃了，灵气初动，魏启山会立刻像嗅到血腥的鲨，把我连魂带骨拖进识海；我要再等，等一个他分心的瞬间。
烟雾被夜风撕得七零八落，廊檐下的灯重新亮起，却只剩孤零一盏，昏黄如旧尸眼。
魏启山的灵压不再外放，而是回缩——像毒蛇盘身，蓄势待发。
我听见他慵懒地换了个坐姿，金链哗啦作响：“外甥，本王再问你一次——花若晴，你交，还是不交？”
魏睿辰没有立刻回答。
他侧过半张脸，目光穿过残破的珠帘、断裂的廊柱，与躲在灯座后的我短暂相接——那一眼极快，却像有人用烙铁在我心口烫下一个字：
——忍。
“交。”
他缓缓首起身，袖中滑出一柄寸许长的乌木短签，签尾刻着“晴”字，正是我昨夜系在发上的小簪，“但舅舅得先答应我三个条件。”
“说来听听。”魏启山舔了舔犬齿，像在欣赏猎物最后的挣扎。
“第一，我要太后御赐的‘镇魂铃’，确保她魂魄无损。第二，我要你以心魔起誓，事成之后放她全身而退。第三——”
魏睿辰声音陡然压低，却字字清晰，“我要单独带她入密室，亲手卸去她所有记忆，再送你。——我不愿她恨我。”
空气出现了一瞬的死寂。
我屏住呼吸，心跳声大得仿佛能震碎残灯。
魏启山在笑，笑声由低转高，最终化作整个殿宇都在震颤的狂笑：“好一个情种！本王允了！”
就是现在。
我指尖探入怀中，捏住药瓶软塞——
三十天的赌约被提前撕成碎片，我必须在这一刻，做出选择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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