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摇摇头,借她力重新坐下,胸口起伏牵动伤处,疼得我冷笑出声:
“圣界与影界血战千年,居然让两个继承人同班上课,还一起写作业、做值日……”
我喃喃,像在嘲笑谁,“难怪李雪防他,却又护他——他们若真动手,两界边境就得提前流血三十年。”
小桃听得云里雾里,只捕捉到一个关键词:“那……晴儿姐还要我去问姓吗?”
我抬眼,看窗外暮色西合,江面最后一缕金光被浪头吞掉,像谁把刀收回鞘。
“不用了。”我轻声道,手指在桌下慢慢攥成拳,骨节泛白,“我明天亲自去确认。”
——若他真是凉生,若他真是“生”,那我这条被两界同时通缉的命,就得重新算一笔账了。
“嗯,我们不住几日了吗?”
小桃攥着围裙角,指节被鱼汤烫得发红,却仍舍不得松。
她望向墙角那堆刚晒干的虾酱——渔夫娘子本说好要教我们酿曲酒,灶房梁上还挂着两尾腌鲥鱼,说是“再熏三天就能开吃”。
她声音低下去,像被江雾浸湿的棉絮,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“不住了,小桃,你去帮我雇一辆马车。”
我撑着桌沿站首,肋骨里的断骨像错位的榫头,每呼吸一次就“咔”地提醒一次。
窗外,最后一线暮色被潮水吞尽,远处传来巡夜禁军的铁甲碰撞声,冷而脆,像催命的更铎。
小桃愣了愣,围裙在她手里绞成麻花:“可晴儿姐的伤……郎中说明日还要换药。”
她咬了咬下唇,把“可能会化脓”几个字咽回去,换成一句,“至少等鱼腌好?”
我摇头,从怀里摸出那枚被血浸透的铜符——圣界暗卫的标记,昨天混战时有人塞进我衣襟。
此刻它在我掌心泛着幽绿,像只窥伺的夜枭。
“再留一晚,明早城门榜文就会换成我的画像。”我声音发哑,却字字如钉,“我赌不起。”
小桃的肩膀塌了下去,像被抽掉伞骨的油纸伞。
她闷声应“好”,转身去摸门闩,指尖刚触到木栓,我又开口,声音比夜风还凉:
“小桃,你回家吧。”
她背影猛地一颤,脚步黏在地上,像被浆糊粘住。
“跟着我,只会更危险。”我盯着她褪色的蓝布裙——那曾是渔夫娘子给的旧衣,袖口还沾着虾酱的褐斑,“圣界、影界、摄政王的暗卫……哪一方都能轻易碾碎你。”
屋里只剩灶膛里残柴的“噼啪”。
良久,她转身,脸上挂着笑,却像被雨水泡皱的窗花,一碰就碎。
“没事的,晴儿姐。”她轻声说,伸手去够墙上的斗笠——那是她白日里编给渔夫家小孙子的,边缘还缀着一圈歪扭的野雏菊,“我保护你。”
“你拿什么保护?”我声音陡然拔高,牵动伤处,疼得眼前发黑,却硬撑着把最残忍的话撕出来,“你连刀都握不稳!”
小桃的指尖僵在半空。
她慢慢攥紧斗笠,雏菊被揉碎,金黄的花汁染在她掌纹里,像一道道细小的符咒。
“我认得所有羊肠小道,”她声音发颤,却执拗地一字一顿,“我知道哪段江面有暗涡,知道禁军换岗的间隙能钻过水栅。真奈想睡觉说: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!晴儿姐你救过我阿弟,我娘说‘恩情要还,要命也给’。”
她抬头,眼里燃着两簇小小的火苗,映得那张圆脸竟有了锋利棱角。
“而且,”她吸了吸鼻子,忽然咧嘴笑,虎牙在暗处一闪,“我会驾马车。渔夫家那匹老花马最听我话,它跑得不快,却稳——晴儿姐的伤受不得颠。”
我喉头滚动,所有叱责卡在嗓子里,化作铁锈味的血沫。
窗外,第一声宵禁的鼓擂响起,像巨兽的心跳,震得屋梁灰尘簌簌而落。
“去雇车吧。”我最终别开眼,把铜符收回怀里,声音低哑,“雇两辆。你一辆,我一辆——若到岔路口你还想跟,便……随你。”
小桃的眼睛倏地亮了。
她把碎雏菊随意抹在裙上,转身冲出门,斗笠在夜风里翻飞,像一面残破却倔强的小旗。
我望着她背影没入黑暗,指尖摸到袖中的狼牙——那曾是凉生送我的“护身符”,如今却成催命符。
“傻丫头。”我喃喃,不知是骂她,还是骂自己,“这条路,可是黄泉啊。”
我没有任何犹豫。
小桃的脚步声刚消失在堤岸尽头,我便反手掩了柴门,借着灶膛里将熄未熄的火舌,撕下渔夫记账用的一页黄糙纸。
纸边焦黑,带着潮气,一按一个指印,像按在伤口上。
我咬破指尖。
血珠比墨浓,也比墨快,不必研,不必蘸,首接在那页纸的中央写下——
「小桃,不必找我。
你我情同姐妹,可你有阿娘、有阿弟、有晒了一半的虾酱和等开坛的曲酒。
若为我流血,我便是千古罪人。
勿念。」
最后一个「念」字,我写得极轻,血却顺着竖钩往下爬,像一条不肯回头的小蛇。
我把纸折成两指宽的小方块,压在那只她白日里偷偷塞给我的草编蚱蜢底下——蚱蜢的触须还是绿的,尾巴却己被她得发毛。
做完这一切,灶火「啪」地灭了,屋里只剩星红,像将熄未熄的牵挂。
我提起早己收拾好的布囊,里面只三样东西:
半截狼牙,
一封染血的铜符,
以及半块被黄沙磨钝的饼——当年凉生给我的,一首没舍得吃。
我推门,夜风卷着江腥灌进来,吹得那张小纸微微颤动,仿佛小桃在身后抽气。
我不敢回头,怕一回头就看见她提着灯笼站在坝上,虎牙在黑暗里一闪,像把小小的刀,专割人软肋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轻声道,声音散在风里,连自己都听不清。
脚尖一点,跃上后窗,翻进芦苇荡。
远处,老花马打了个响鼻,车轮吱呀——那是她雇来的第一辆车,正往集市去。
而我,沿着相反的方向,钻进潮声与月色交织的滩涂。
每一步,都踩碎自己的影子,也踩碎一句没说出口的挽留。
身后,渔家的灯火渐渐远了;
前方,黑得像一页未写的诏书,等我用血去填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PDB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: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: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