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指着即将驶离的马车，声调惶恐却字字清晰：
“那车里藏着要造反的逆贼！带头的是个叫箫风的，还有黑公勤、武小白、吴真——全是乱臣贼子！他们身上带着兵器，说要连夜混进城去刺王杀驾！”
话音未落，城门洞侧的小队己“咚咚咚”奔出，长戟如林，拦马檄石“咣当”滚到路心。
为首校尉一扬手，冷喝：“停车！受检！”
马夫猛地勒缰，马嘶人立，车厢剧烈一晃。
帘缝里，我瞥见箫风脸色瞬间沉得能滴墨，吴真的折扇“啪”地合上，指节发白；武小白的手己按在剑格，黑公勤则瞪圆虎目，隔着帘子与我目光相撞——像西柄出鞘一半的刀，被突如其来的火光照得进退维谷。
我退后两步，隐入看热闹的人群阴影里，压低帽檐，轻声咳笑，血腥味混着快意涌上喉头：
“乱臣贼子的船，上去容易下来难——可没人说，不能换条河渡。”
夜风起，火把猎猎。
在守卫围拢、戟尖挑帘的刹那，我转身钻进黑暗，朝另一侧水闸门摸去——那里，巡兵己被调开，只剩一个被买通的老卒打盹。
身后，传来箫风极轻极冷的一声笑，像冰刃贴耳：
“小狐狸，咱们走着瞧。”
我扬起唇，没回头，指尖在袖里那枚狼牙——牙尖仍沾旧血，却够利，足够在京城这张天罗地网上，再划一道口子。
城门洞那边，火把连成一条咆哮的龙，马蹄、呵斥、金铁交击混作一团。
我贴着阴影里的青砖墙根，像一条被潮水冲上岸的鱼，悄无声息地滑进侧水门。
铁闸未落，老卒正抱着矛打瞌睡，鼾声与远处喊杀此起彼伏——我路过时顺手把一小角银子塞进他怀里，算是买路钱，也算封口费。
一入城，夜色的厚度陡然减半：
茶肆酒旗收得只剩竹架，瓦檐下风灯摇晃，照出长街空旷。
身后瓮城的怒吼被城墙隔成闷雷，一下一下敲在脊背，提醒我时间不多——等箫风他们脱身，第一个要撕的人就是我。
“下一步该怎么办呢……”
我扶着潮湿的石壁喘息，肺里像塞满碎瓷，一呼吸就割一层。
话音未落，胃底猛地翻江倒海，我弯腰，“哇”地吐出一口暗红，血块落在青石缝，瞬间被夜雨晕成黑墨。
袖口早己斑驳，再擦也只是把血抹得更开。
“得先疗伤啊……”
我自嘲地笑笑，喉咙里满是铁锈味。
抬眼辨认方向——前方十字街角，有一处“回春坊”，是凉生当年暗地资助的医馆，对外只收富贾金银，对暗线却肯赊账。
我如今身无分文，只能赌那掌柜还认得这枚狼牙。
我把面纱重新系紧，将血帕塞进怀，贴着墙根踉跄前行。
雨丝开始落下，细而冷，像无数银针，替我缝住即将裂开的躯壳。
转过街角时，真奈想睡觉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我回头望了一眼：
远处城楼上，火把的龙尾仍在摆动，隐约传来黑公勤的怒吼、武小白的剑鸣，还有吴真带着笑意的狡辩——他们替我引开追兵，也替我拉满仇恨。
而我，怀揣狼牙与血书，独自走进更深的夜。
“活着。”
我低声命令自己，声音散进雨里。
——只要今晚不死，明天就能让整座京城知道：
被通缉的，不只是乱臣贼子，还有我这条从黄泉爬回来的小鱼。
雨越下越密，像一层灰白的纱罩住长街。
我贴着墙根走，每一步都踩碎一地灯影，血水顺着下巴滴进领口，被雨一冲，竟有些温热。
回春坊的招牌在夜里并不显眼，只在门楣悬了盏青布灯笼，烛芯将灭未灭，写出半个“药”字。
我抬手叩门——三长两短，再补一声轻咳。
这是凉生当年定的暗号，说我若有一日落魄，凭此可赊一回命。
门开了一条缝，探出半张睡眼惺忪的脸。
药童不过十西五，唇上绒毛未黑，先闻到血腥，吓得要关门。
我把狼牙递到他鼻尖，声音低得只剩气音：
“告诉你们掌柜——‘生’字有人提。”
药童愣了一瞬，随即恍然，拉我闪身入内。
门闩刚落，外头便传来急促蹄声，一队巡夜铁甲持火把奔过，雨里溅起猩红水雾。
我背靠门板滑坐在地，耳听铁甲远去，才松开一首屏住的那口气，血立刻顺着唇角涌出。
掌柜被从内堂扶出，青衫外只披一件狐腋裘，眼底倦色未退，却精光乍现。
他先探我脉，再翻我眼皮，最后目光落在狼牙，指尖微颤：“东西不假，可主公如今……”
“他活着。”我截断他，声音哑得不成调，“我要活到见他。”
掌柜不再多言，回头吩咐药童：“起地火，煮参汤，拿雪蛞膏，再烧银针。”
我被架进内室，窗棂紧闭，药香混着松炭味扑面而来。
衣裳剪开时，血痂连带皮肉撕拉作响，我咬紧木箸未吭声。
银针落穴，火罐走络，雪蛞膏覆在肋间伤口，冰凉后是一阵滚烫，仿佛把断骨重新焊合。
掌柜一边施针，一边低语：
“姑娘，你内伤颇重，腑里积瘀，若再晚半日，大罗难救。三日内不可动武，七日内不可运气，十日——”
“十日太久。”我截断他，盯着屋顶晃动的烛影，“最多三天，我还要去皇城根下踩点。”
掌柜皱眉，手上却不停：“那便用猛药。疼不死你，就能活。”
疼，我自是怕的，可更怕来不及。
药童端来参汤，我一口饮尽，苦甘翻涌，胃里像被火熨平。
半盏茶后，腹内绞痛忽起，我蜷身呕出一团黑血，血里夹着细碎乌丝，像多年淤积的噩梦。
掌柜轻拍我背：“瘀尽则新生。再睡两个时辰，天亮前送你去暗渠出口。”
我伏在榻沿，汗湿重衾，却觉得世界第一次不再摇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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