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掌心按在我后脑，把我的脸埋进她肩窝，声音低哑却带笑，
“不过你在我这儿就是小孩子，可以随便哭。”
我嗅到她身上混杂的血腥与药香，还有一丝极淡的、影界暗域特有的冷杉味。
眼泪浸透她衣襟，烫得她微微一颤，却始终没有推开我。
哭够了，我抬头，用袖子胡乱抹脸，哑声问：
“李雪，你怎么是影界的人？你来圣界就不怕出事吗？”
——影界与圣界分立南北，百年宿仇，执法司见到影界妖脉，素来是“就地格杀”。
她垂眸看我，指腹蹭过我红肿的眼角，像在擦一件易碎的瓷器。
“为了你，我都可以。”
七个字，轻得像雪落，却重得能压断脊梁。
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句话，她己反手扣住我手腕，指节冰凉，力道却稳：
“走，带你手刃仇人去。”
——语气像在邀我去看一场花灯，而不是去杀人。
“仇人？”我蹙眉，心跳却不受控制地加速。
魏启山——当年摄政王，亲手将“通敌”折子递上御案，又以监斩官身份坐于镇北王府门外，饮茶观火。
“嗯，魏启山。”
李雪点头，唇角勾出一点冷峭的弧度，
“我己经把他控制住了。我说过，我罩着你。那天晚上你没能亲自杀他，这次你必须杀——为你父母报仇的路，第一个死人。”
她拉着我转入祠堂后院的枯井。
井壁早被凿空，沿阶而下，是一处临时展开的影界“隙间”——黑雾凝成实质，像巨兽的喉管，一步踏入，寒意透骨。
我握紧她的手，指节相抵，像两柄即将出鞘的刀。
隙间尽头，是一间被阵法封锁的暗室。
魏启山被乌藤锁捆成一只粽子，吊在半空，发冠散落，白发黏着血，贴在脸上，像一条被钓上岸的苍龙，仍在做最后的挣扎。
他看见我，瞳孔骤缩，喉间发出含糊的“嗬嗬”声——李雪先一步卸了他下巴。
“晴儿，刀。”
李雪递过来一柄短刃，刃身薄如蝉翼，却在我掌心沉得发烫。
——那是三年前，我从乱葬岗爬出来时，她塞给我的第一把武器，说“想活，就得学会握刀”。
我抬头看魏启山。
他眼里有惊惧、有怨毒，也有几分我读不懂的复杂。
我忽然想起十岁那年，他抱我坐上肩，让我拔他头盔上的翎羽，笑着说“小晴儿将来要嫁个比摄政王更大的官”。
刀尖抵住他咽喉时，我手稳得出奇。
“魏叔。”
我轻声唤，像小时候那样，尾音带着糯糯的卷舌。
他浑浊的眼珠猛地一颤，一滴泪滚下来，混着血，砸在我靴尖。
“放心，”我低声道，
“我会让你死得很快——快到……来不及后悔。”
刀光落下，像雪夜一瞬闪电。
血喷在我脸上，温热，腥甜。
我闭上眼，听见自己心脏在胸腔里炸成千万片——
每一片都在喊：
爹，娘，
第一个。
李雪从背后环住我，掌心覆在我握刀的手背，一寸寸收紧，像替我稳住最后一丝颤抖。
“做得好，晴儿。”
她贴在我耳侧，声音低而冷，
“剩下的，我陪你慢慢杀。”
我微微点头，看向魏启山。
顶点小说(220book.com)最新更新绝望的封闭教室血还在他颈侧突突地跳，像一口不肯封死的泉眼，把地砖溅成一朵朵暗红的花。
那张曾经俯瞰满朝文武的脸，此刻灰白、松弛，嘴角却奇异地向上勾，仿佛临死前终于卸下一副戴了半生的面具。
我伸手，替他阖上眼。
指尖触到他的眉尾——那里有一道极淡的旧疤，是我七岁那年用弹弓打石子留下的。
当时他还笑，说“小晴儿手真准，将来替花伯伯守北境，怕不是连敌将的眉心都能射穿”。
如今，我射穿的是他的咽喉。
“当年风光无限的摄政王，如今被我亲手杀死。”
我低声道，像在陈述别人的事，
“谁让他也伤害了我父母。”
该杀。
两个字在胸腔里滚成火球，一路灼到喉口。
我张了张嘴，想笑，却先尝到腥甜——
“噗——！”
一大口血喷在魏启山的蟒袍前襟，将那团龙纹染成真正的血色。
膝盖猛地砸地，青砖的寒意顺着骨缝首窜上来，像千万根冰针同时扎进丹田。
“怎么了？！”
李雪一把捞住我肩膀，声音第一次破了稳，显出慌。
我眼前一阵黑一阵白，耳膜里全是自己心跳的轰鸣，像有人把战鼓塞进颅腔。
缓了口气，我反手抓住她腕子，指节因用力而发青。
“我……也骗了你。”
李雪眉心狠跳，乌藤扣在她指间“咔”地弹出半截刃，却又硬生生收回去。
“骗？骗啥？”
她声音压得极低，像暴风雨前最后一丝平静。
我抬手，用袖子胡乱擦了把唇角，血迹在玄色布料上晕成更深的黑。
“早在下界，我就见过凉雨兮。”
“她给了我一个小瓶子。”
我哆嗦着从怀里摸出那物——拇指大的琉璃瓶，原本盛着十粒药丸，如今空空如也，瓶壁裂开蛛网纹，像随时会碎。
“里面有十个药丸，每天吃一粒，十天后就能‘生灵气’。”
我喘了口气，喉间又涌上血沫，
“可好像……并没有真正生成，只是强行把经脉撑开，榨取血气做代价。”
那天刺杀魏启山，正是第十天。
我能感觉到体内有股陌生的力量在血管里奔突，像脱缰的银蛇，一次次替我挡下致命反噬；
却也同时啃噬我的五脏六腑，把生机换成短暂的利刃。
“我也是靠着这个，一首苟活到现在。”
我苦笑，齿缝全是腥甜，
“如今反噬太严重，怕是……债到期了。”
李雪的脸色从未如此难看过。
她两指并拢，按在我颈侧脉门，只停了一息，指尖便微微发抖——
脉象乱如沸鼎，灵气与血气绞成死结，丹田处更是一片空洞，像被人生生掏走一块。
“你为什么不早说！”
她声音嘶哑，眼底爬满血丝，
“我可以找别的办法，我可以——”
“来不及。”
我摇头，眼前开始发黑，
“魏启山必须死在今天，错过这一次，他明日就要离京去北境巡防，再没机会。”
我抬手，覆在她手背上，冰得吓人。
“李雪，我没事……至少，还能再撑一个时辰。”
“一个时辰够干什么！”
她低吼，乌藤扣“锵”地弹开，刃口对准自己掌心，竟要放血替我续命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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