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章 第一个冬天
忘川的冬天来得悄无声息。先是风里的腥甜淡了些，添了股凛冽的寒气，刮在魂魄上像刀割似的疼。
接着，天空开始飘起细碎的东西，不是雪，也不是雨，是些灰黑色的颗粒，落在身上凉丝丝的，很快就化了，留下点黏糊糊的痕迹，像未干的泪。
阿凝把那件破旧的棉袄裹得更紧了，可寒气还是从领口、袖口钻进来，顺着骨头缝往魂魄里渗。
她缩在木屋的角落，看着窗外的花海。那些干枯的花茎上落满了灰黑色的颗粒，像是蒙了层尘，原本就灰褐的颜色变得更暗，几乎要和黑色的泥土融为一体。
“这是忘川的雪。” 孟婆推门进来，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，“喝了暖暖身子。”
她把汤碗放在阿凝面前的矮桌上，碗里的汤依旧是绛色的，却比平时稠了些，表面浮着层油花，散发出浓郁的药味。
阿凝看着那碗汤，没有动。她知道这不是孟婆给魂魄喝的忘川汤，是孟婆偶尔会煮的驱寒汤，用忘川的水和几种不知名的草药熬的，喝下去能暂时挡住寒气，却带着股挥之不去的苦涩。
“不喝？” 孟婆挑了挑眉，自己端起碗喝了一口，“等冻散了魂魄，别说等你的谢郎，连自己是谁都记不住了。”
阿凝的手指动了动，最终还是端起碗，小口小口地喝着。
汤刚入口时极苦，苦得她皱紧了眉头，可咽下去后，一股微弱的暖意从胃里升起，慢慢扩散到西肢百骸，让她稍微舒服了些。
她想起谢砚秋给她熬的姜汤，也是这样，入口辛辣，却能驱散所有的寒意。
那时她总爱感冒，一到冬天就咳嗽不止。谢砚秋每天都会给她熬一碗姜汤，里面放些红糖和姜片，用小火慢慢熬，熬得姜味和甜味充分融合在一起。
他会把姜汤倒进白瓷碗里，用嘴吹凉了才递给她，看着她喝完，才放心地去忙别的。
可现在，再也没有人给她熬姜汤了。再也没有人会在她冷的时候，把她的手揣进自己怀里，用体温捂热。
“冬天的魂魄少，能清静些。” 孟婆坐在阿凝对面的凳子上，看着窗外，“可也难熬，因为太静了，静得能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。”
阿凝知道孟婆说的是什么意思。太静的时候，那些关于谢砚秋的记忆就会变得格外清晰，清晰得让她心疼。他的笑容，他的声音，他的怀抱，甚至他身上淡淡的药香，都像发生在昨天一样。
她走到窗边，看着外面的花海。灰黑色的颗粒还在飘落，落在花茎上、泥土上，无声无息。整个忘川都被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寂静里，只有风偶尔吹过，发出 “呜呜” 的声响，像是在哭泣。
“以前这个时候，我和他会在院子里堆雪人。” 阿凝轻声说，像是在对孟婆说，又像是在对自己说，“他堆雪人的身子，我堆雪人的头，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彼岸花开不见花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我们还会用煤球给雪人做眼睛，用胡萝卜给雪人做鼻子，做得丑丑的，却很开心。” 她的嘴角微微上扬，露出一丝浅浅的笑容，可眼里的悲伤却藏不住。
孟婆没有说话，只是默默地喝着汤。
阿凝继续说：“堆完雪人，他会拉着我的手，跑进屋里，给我烤红薯吃。那红薯烤得软软糯糯的，甜得很。我们会坐在火炉边，一边吃红薯，一边说话，说些有的没的，能说上大半天。”
那些温暖的记忆，像一束光，照亮了她在忘川的寒冷冬天。可光越亮，周围的黑暗就越显得深沉，让她更加孤独。
她摸了摸胸口的荷包，荷包己经变得硬邦邦的，像块石头。上面的栀子花早就看不清了，只剩下一个模糊的轮廓。可她还是每天都带着它，像是带着一份希望，一份支撑她走下去的力量。
“雪停了之后，轮回门那边会结层薄冰。” 孟婆忽然说，“去年有个魂魄，着急投胎，在冰上滑倒了，摔碎了魂魄，连汤都没喝上。” 她的声音很平淡，像是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，“这忘川，处处都是危险，不小心点不行。”
阿凝的心紧了紧。她不怕危险，她只怕等不到谢砚秋。可她也知道，她不能出事，她要是出事了，就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了。
她把棉袄的领子竖起来，遮住半张脸，“我会小心的。”
孟婆点了点头，站起身，“我去桥头看看，你自己在家待着，别乱跑。”
阿凝看着孟婆的背影消失在风雪中，心里有些空落落的。她走到床边，躺了下来，把棉袄盖在身上。
虽然有了些暖意，可她还是觉得冷，从心里往外的冷。
她闭上眼睛，努力想睡着，想在梦里回到那个有谢砚秋的冬天，回到那个有姜汤、有雪人、有烤红薯的冬天。
可她怎么也睡不着，脑海里全是谢砚秋的身影，全是那些温暖而美好的记忆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她听到外面传来 “咯吱咯吱” 的声响，像是有人在雪地里走路。她的心猛地一跳，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，以为是谢砚秋来了。
她跑到窗边，掀开窗帘往外看，可外面空无一人，只有灰黑色的颗粒还在飘落，只有风还在 “呜呜” 地吹着。
原来是她太想他了，出现了幻觉。
阿凝的心里涌上一股巨大的失落，她无力地靠在墙上，眼泪无声地滑落。她不知道这样的冬天还要持续多久，不知道她还要等多久才能见到谢砚秋。
她只知道，无论多久，她都会等下去。因为她相信，总有一天，谢砚秋会穿过这片风雪，走到她面前，对她说一句：“阿凝，我回来了。”
窗外的风雪还在继续，忘川的冬天，依旧漫长而寒冷。
可阿凝的心里，却有一个小小的角落，始终温暖着，那里藏着她对谢砚秋的思念，藏着她对重逢的期盼，像一颗种子，在等待着春天的到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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