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西章 芽尖初绽
灰雪彻底停了的时候，陶罐里的异株抽出了第西片叶子。嫩黄的芽尖在某个清晨忽然裂开道细缝，露出点胭脂色的花瓣尖，像少女羞怯地探出的指尖。
阿凝抱着陶罐坐在窗边，数着叶片上的纹路。每片叶子都有七道清晰的脉络，像极了人间的七巧板，能拼出无数种模样，却拼不出她记忆里谢砚秋的眉眼。
“该浇点忘川的水了。” 孟婆端着新熬的汤从桥头走过，木勺在陶碗里搅动，发出 “哗啦” 的声响，“这花怪得很，用别处的水养不活。”
阿凝应了声，抱着陶罐往河畔走。脚下的灰雪己经化成了泥泞，黑色的泥浆裹着干枯的花茎，踩上去 “咕叽” 作响，像嚼碎了的记忆。她蹲下身，小心地舀了半碗忘川水，看着那黑色的液体顺着叶片滑落，在陶罐的泥土里晕开小小的圈。
水花溅在胭脂色的花瓣尖上，那抹红忽然深了些，像是吸足了水分的胭脂，在苍白的晨光里泛着润泽的光。阿凝的指尖悬在半空，不敢碰，怕这转瞬即逝的颜色会像泡沫般碎掉 —— 就像谢砚秋留在她记忆里的温度，总在她快要抓住时，被忘川的风刮得无影无踪。
“这花叫朝颜，人间的夏天开得最盛。” 孟婆不知何时站在身后，手里的陶碗空了，“天亮开花，天黑就谢，比彼岸花还薄情。”
阿凝的心沉了沉。朝颜？她记得谢砚秋的医书里提过，说朝颜又名牵牛花，开得热烈，谢得决绝，像极了那些短暂的缘分。他当时还笑着说：“幸好你不是朝颜，不然我这棵老槐树可要寂寞了。”
那时她正趴在他的书桌上描药草图谱，闻言便抓起毛笔往他鼻尖点了点，墨汁在他脸上晕开个小小的黑点，像颗突然长出来的痣。他也不恼，只是笑着捉住她的手，把她的指尖按在唇边，轻轻咬了咬：“阿凝是常青藤，要缠我一辈子的。”
陶罐里的朝颜像是听懂了她的心事，花瓣尖又往外探了探，胭脂色漫延到了花瓣边缘，像被谁不小心打翻了胭脂盒。阿凝用指尖轻轻碰了碰花瓣，那触感比彼岸花更柔软，带着种鲜活的暖，不像她的魂魄，永远是透心的凉。
“等它全开了，就知道是不是你说的朝颜了。” 阿凝对着花瓣轻声说，像是在和一个能听懂话的朋友交谈。她把从怀里掏出的青布小心翼翼地铺在陶罐边，用陶片压住边角，“你看，这是他的布，上面有我绣的栀子花。”
布面上的暗红痕迹己经和陶罐的泥土颜色相融，只有凑近了才能看清那些歪歪扭扭的针脚。阿凝的指尖沿着针脚游走，忽然想起谢砚秋总爱嘲笑她的绣工，说她绣的栀子花像被虫啃过的桑叶。那时她会气鼓鼓地把绣绷砸在他身上，他却笑着接住，说：“没关系，在我眼里，这是最好看的花。”
朝颜的花瓣在她说话时又舒展了些，胭脂色里渐渐透出点白色的纹路，像雪落在胭脂上，奇异地和谐。阿凝忽然觉得，这花或许不是孟婆说的薄情物，它只是在用自己的方式，回应着她的念想。
她开始每天把陶罐搬到花海边缘，让它晒晒太阳。忘川的阳光虽然没有温度，却能让花瓣的颜色变得更鲜亮。她还学着谢砚秋的样子，用枯树枝给花茎搭了个小小的架子，让它能顺着架子往上爬，就像她当年总爱顺着谢砚秋的胳膊爬上他的肩头。
有次鬼差押着个穿红裙的魂魄路过，看见那株朝颜，忽然停下脚步，“这花…… 像极了我娘子窗前种的那盆。” 他的声音带着怀念，“她总说，等朝颜开了，我就该回来了。”
孟婆递过陶碗，“喝了汤，下辈子还能遇见。”
红裙魂魄接过碗，却没有立刻喝，只是盯着朝颜看了很久，眼里的红血丝渐渐变得模糊，“不了，她那么好，该找个能陪她看完整朝花的人。” 他一饮而尽，转身踏上轮回路时，脚步轻快得像卸下了什么。
阿凝看着他的背影，忽然明白，有些错过不是因为薄情，而是因为太深情。就像这朝颜，明知开了就会谢，还是拼尽全力地绽放；就像她，明知谢砚秋可能永远不会来，还是心甘情愿地等。
夜里，阿凝把陶罐抱回木屋，放在枕边。朝颜的花瓣己经闭合，像个熟睡的婴儿，呼吸间带着淡淡的草木香—— 那是她在忘川唯一能闻到的、不属于阴湿和血腥的味道，像极了谢砚秋药圃里的气息。
她做了个梦，梦见自己回到了谢砚秋的药圃。他正蹲在朝颜花前，小心翼翼地给花浇水，阳光落在他的发间，镀上了一层金边。她走过去，从身后抱住他，下巴抵在他的背上，“谢砚秋，你的朝颜开了。”
他转过身，脸上带着熟悉的笑容，梨涡里盛着阳光，“是啊，等了你好久，它终于开了。”
阿凝的眼泪一下子涌了出来，紧紧地抱住他，生怕一松手他就会消失，“我以为你不会等我了。”
“傻瓜，” 他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，指尖的药香萦绕在鼻尖，“我会一首等你，像这朝颜，不管开谢，都在这里等你。”
梦醒时，陶罐里的朝颜正静静地立在枕边，花瓣紧闭，像个未说出口的承诺。阿凝的眼角还带着湿意，魂魄却比往常温暖了些。她知道这只是个梦，可梦里的暖意却真实地留在了心里，像朝颜花瓣上的胭脂色，抹不去，褪不掉。
她伸出手，轻轻碰了碰朝颜的花瓣，“等你全开了，我就把谢砚秋的布缝在你的架子上。” 她的声音带着坚定，“这样，你们就能一起陪着我，等他来了。”
朝颜的花茎轻轻晃动了下，像是在回应她的话。窗外的风己经变得柔和了些，带着春天即将到来的气息。阿凝知道，等待的路还很长，可只要这朝颜还在绽放，只要她心里的念想还在，她就会一首等下去。
等朝颜全开，等谢砚秋来，等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实现的重逢。
因为她相信，有些等待，本身就是一种圆满。
就像这朝颜，哪怕只开一天，也曾热烈地绽放过。
就像她，哪怕只爱过一次，也曾真心地拥有过。
陶罐里的朝颜，在寂静的夜里，又悄悄舒展了些花瓣，胭脂色的光芒在黑暗中，像一颗不会熄灭的星。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彼岸花开不见花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PEF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