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章 初见彼岸花
天光大亮时，阿凝才发觉自己己飘到了岸边。
忘川的 “光” 并非人间那种暖融融的金色，而是一种灰蒙蒙的亮，像是蒙着层湿棉布，勉强能看清周遭的景象，却照不进任何角落的阴影。
她站起身，脚下的泥土松软得像腐叶堆，踩下去能陷进半寸，带着股潮湿的腥气，和水底的味道如出一辙。
岸边密密麻麻种着的，都是同一种植物。它们的花茎细长，像一根根暗红的玉簪，首挺挺地从黑土里钻出来，顶端托着一朵朵娇艳的花。花瓣是极深的红，红得发黑，边缘却泛着点诡异的银白，像是用血染过再撒了层霜。
阿凝凑近了些，才发现这些花竟没有叶子。
光秃秃的花茎上，只有花朵独自盛放，显得格外孤绝。她伸手想去碰花瓣，指尖还没触到，就被一股寒意逼退。
那不是自然的冷，而是一种带着怨怼的凉，顺着指尖往魂魄里钻。
“这是曼殊沙华，也叫彼岸花。” 孟婆不知何时挪到了她身边，手里依旧端着那个缺角的陶碗，
“花开不见叶，叶生不见花，生生世世，永不相见。”
她说话时，嘴里呼出的气在灰蒙蒙的光线下凝成白雾，很快又散了。
阿凝看着那些花，忽然觉得它们像极了人间戏文里说的怨偶，明明同根生，却偏要被命运拆成两半。她想起谢砚秋总爱说她是缠人的菟丝子，非要绕着他这棵 “老槐树”。
那时她会踮起脚去揪他的耳朵，笑他年纪轻轻就说自己老，他却总是笑着把她揽进怀里，下巴抵在她发顶，说这样缠一辈子才好。
“你以后，就守着这片花。” 孟婆用木勺指了指花海深处，那里有间破败的小木屋，屋顶塌了一半，露出黑黢黢的梁木，“渴了就喝忘川的水，饿了……” 她顿了顿，浑浊的眼睛瞥向那些彼岸花，“饿了就看看它们，看着看着就不饿了。”
阿凝顺着她指的方向望去，木屋门口堆着些干枯的花茎，像是被人刻意折断扔在那里的。
风一吹，那些花茎发出 “沙沙” 的声响，像是有人在低声啜泣。
她忽然注意到，每朵花的花瓣上，都凝结着细小的水珠。
不是露水，因为忘川从不下雨。那些水珠在灰蒙蒙的光线下泛着微光，仔细看去，竟像是缩小了无数倍的人脸，眉眼模糊，却能看出满脸的悲戚。
“那是……” 阿凝的声音依旧沙哑，却比昨夜清晰了些。
“是魂魄的泪。” 孟婆把陶碗放在石头上，开始慢悠悠地收拾东西。
她从一个破旧的竹篮里拿出些干枯的植物，根茎呈暗红色，像是被水泡得发涨的人参，“它们忘了该忘的，偏要记着那些痛，眼泪就变成了花上的露。”
阿凝的目光落在那些 “泪珠” 上，忽然觉得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。她想起自己昨夜掉不出的泪，难道也会变成这样，凝结在某朵花上，被后来者看见？
这时，一阵脚步声传来，是两个鬼差押着个魂魄走了过来。那魂魄穿着身破烂的官服，脸上满是惊恐，嘴里不停地喊着：“我没有贪赃枉法！我是被冤枉的！” 他的声音凄厉，在寂静的河岸上回荡，却没激起半点波澜。
孟婆面无表情地舀了碗汤递过去。那魂魄挣扎着不肯接，鬼差便粗暴地捏住他的下巴，硬生生把汤灌了下去。汤碗落地时，发出 “哐当” 一声脆响，滚到阿凝脚边。
她低头看去，碗底还残留着几滴浑浊的汤，映出她苍白的脸，鬓角那朵干枯的栀子花，不知何时己掉落在地，被她踩成了碎末。
那魂魄喝完汤，眼神渐渐变得空洞，脸上的惊恐消失了，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麻木的平静。他转身踏上轮回路时，脚步轻飘飘的，像是卸下了千斤重担。
阿凝看着他的背影，又看了看身边的彼岸花。
她忽然明白，孟婆说的 “该忘的”，或许就是这些能压垮人的执念。可她偏不想忘，哪怕要像这些花一样，永远带着泪，永远孤零零地开在这忘川河畔。
风又起了，吹得彼岸花轻轻摇晃，花瓣上的 “泪珠” 簌簌落下，砸在黑土里，瞬间就没了踪影。阿凝蹲下身，想捡起那朵被踩碎的栀子花，指尖却只穿过一片虚无。
原来有些东西，不管是人是魂，都留不住。
作者“狗儿要听狗儿歌奥”推荐阅读《彼岸花开不见花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PEF/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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