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十一章 朝颜初绽
天刚蒙蒙亮,阿凝就被一阵细碎的响动惊醒了。不是风刮花茎的声音,也不是轮回门开启的沉重声响,而是一种更轻柔、更鲜活的动静,像谁在用指尖轻轻拨弄琴弦。
她披衣下床,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,借着朦胧的晨光往陶罐里看。那一刻,她的呼吸骤然停住 —— 朝颜开花了。
胭脂色的花瓣层层舒展,像被谁悄悄撑开的纱伞,边缘的银白在晨光里泛着细碎的光,比她绣在红裙上的彼岸花要灵动得多。花芯是嫩黄色的,藏在花瓣深处,像颗裹着蜜糖的星子,正随着微风轻轻颤动。
阿凝的指尖悬在半空,不敢碰,怕这转瞬即逝的美好会像泡沫般碎裂。她想起黑袍男子说的 “天亮就赶不上花期了”,原来他早就知道,这花会在清晨绽放,也会在清晨凋谢。
“原来你真的是朝颜。” 阿凝轻声说,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欣喜。她搬了把凳子坐在陶罐旁,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朵花,像在守护一件稀世珍宝。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,落在花瓣上,给那胭脂色镀上了一层金边,让整朵花看起来像燃着一团温柔的火。
打理花海时,阿凝的脚步都带着轻快。她特意绕到花海边缘,去看那株浅粉色的花苞。经过几日的生长,花苞又鼓胀了些,像个憋红了脸的小姑娘,随时都可能绽放。阿凝给它浇了些水,指尖碰到花茎时,忽然发现根部多了圈细细的红绳,和朝颜藤蔓上的一模一样。
她的心猛地一跳,抬头望向花海深处。雾气己经散去,彼岸花在阳光下泛着暗红色的光,却看不到任何人影。是他来过吗?还是自己太过敏感,把普通的草绳当成了红绳?
“别胡思乱想了。” 阿凝拍了拍自己的脸颊,试图把那些纷乱的念头赶走。她蹲下身,继续拔草,可指尖却总忍不住往那红绳上瞟 —— 绳结打得又紧又死,和石碑前瓦罐上的如出一辙。
中午孟婆来送粥时,一眼就看到了窗台上的朝颜。“开得倒精神。” 她把陶碗放在桌上,目光在花瓣上停留了片刻,“忘川的土养不出这样的花,许是沾了你的气。”
阿凝舀粥的手顿了顿,“沾了我的气?”
“你的魂魄里有执念,” 孟婆往灶里添了把柴,“执念这东西,比忘川的水还养‘根’。” 她指的是朝颜的根,可阿凝却听出了别的意思 —— 她对谢砚秋的念想,不就像这花的根,在忘川的黑土里扎得越来越深吗?
粥里的莲子比昨日多了些,苦味也更浓了些。阿凝喝着粥,忽然想起谢砚秋熬的药,也是这样,苦得让人皱眉,却能一点点渗进骨子里,留下挥之不去的余味。
下午绣红裙时,阿凝特意在裙摆绣了朵朝颜。她的针脚依旧笨拙,花瓣的弧度歪歪扭扭,可看着那朵用丝线勾勒的花,心里却有种奇异的满足。她把红裙铺在阳光下,云锦的光泽和朝颜的花色交相辉映,像两个不同世界的春天,在此刻紧紧依偎。
“等你谢了,我就把你绣满整个裙角。” 阿凝对着陶罐里的朝颜轻声说。阳光照在花瓣上,让那胭脂色愈发鲜亮,可她知道,用不了多久,这朵花就会合上,像从未绽放过一样。
夕阳西下时,朝颜的花瓣果然开始慢慢收拢。先是边缘微微卷曲,像疲倦的人眯起了眼,接着是花芯渐渐隐去,最后整朵花拢成个小小的花苞,和昨日清晨没什么两样,仿佛这场绽放只是一场短暂的梦。
阿凝没有失落,只是静静地看着。她知道,明天清晨,它还会再次绽放,用短暂的绚烂,对抗着忘川的死寂。就像她,用日复一日的等待,对抗着谢砚秋可能永远不会出现的现实。
夜幕降临时,阿凝忽然听到窗外传来熟悉的响动 —— 是布料摩擦花茎的声音,和那日黑袍男子离开时的声响一模一样。她猛地抬头,看见窗纸上映出个熟悉的身影,手里拿着个小小的木牌,上面似乎刻着什么。
男子的动作很轻,像怕惊扰了屋里的人。他把木牌放在窗台上,犹豫了片刻,转身就要离开。
“等等。” 阿凝下意识地喊出声,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窗外的身影顿住了。
阿凝握紧了手里的绣花针,心跳得像擂鼓。她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,是想问他木牌上刻了什么,还是想问他红绳是不是他系的,又或者,只是想确认他真的存在过。
她走到门边,手指搭在门闩上,却迟迟没有拉开。她怕拉开门,看到的只是空荡荡的花海;怕看到他的脸,发现他和谢砚秋没有半分相似;怕打破这层微妙的平衡,连这点若有若无的 “牵连” 都失去。
窗外的脚步声渐渐远去,轻得像从未出现过。
阿凝最终还是没有开门。她走到窗台前,拿起那个木牌。月光下,木牌上的刻痕清晰可见 —— 不是字,也不是花,而是个简单的绳结,和朝颜藤蔓上的红绳结一模一样。
木牌的边缘很光滑,显然被人反复过。阿凝的指尖抚过那些刻痕,忽然觉得,这个黑袍男子或许和她一样,也在用自己的方式,坚守着什么。至于坚守的是什么,她不知道,也不想知道了。
她把木牌放在朝颜旁边,看着收拢的花苞,忽然笑了。不管是谢砚秋,还是黑袍男子,不管是彼岸花,还是朝颜,都只是她在忘川的一部分。重要的不是他们是谁,而是她自己 —— 她还在等,还在守,还在用自己的方式,让这无边无际的黑,开出属于自己的花。
夜深时,阿凝做了个梦。梦里没有谢砚秋,也没有黑袍男子,只有一片无尽的花海,一半开着彼岸花,一半爬着朝颜,红色与胭脂色交织在一起,像条没有尽头的路。她沿着这条路往前走,脚下的花茎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在为她伴奏。
醒来时,天己经亮了。陶罐里的朝颜再次绽放,比昨日更鲜亮,更动人。阿凝走到窗边,看着那朵花,忽然觉得,或许她等待的不是谢砚秋,也不是任何一个人,而是等待着自己 —— 等待着自己在这片花海中,找到真正的 “根”。
她拿起红裙,轻轻披在身上。云锦的冰凉透过衣衫渗进来,却让她觉得无比清醒。她走到花海边缘,看着那株浅粉色的花苞,看着上面的红绳在风中轻轻晃动,忽然对着花海深处轻声说:“不管你是谁,谢谢你的花。”
远处的雾气里,似乎传来一声极轻的应答,像风拂过花瓣,快得让人抓不住。
阿凝笑了笑,转身往木屋走去。朝阳的光洒在她身上,红裙的裙摆扫过花茎,发出细碎的声响,像一首轻快的歌。她知道,新的一天开始了,朝颜会再次绽放,而她,会继续守着这片花海,守着自己的根,等待着那些未知的可能。
因为她明白,等待本身,就是一种绽放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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