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三十二章 碎梦
怀抱里的薄荷香还没散尽,阿凝的指尖还停留在谢砚秋青布衫的褶皱里,那触感真实得让她想哭。红裙的裙摆扫过朝颜的幼苗,带起的花粉落在他的肩头,像撒了把碎雪,是她盼了无数个日夜的模样。
“我以为你不会来。” 她的声音还在发颤,眼泪落在他的衣襟上,晕开小小的湿痕。透明的泪珠里映着他的脸,梨涡里的阳光晃得她眼睛发酸,“我数了两千九百九十九株朝颜,就差最后一株……”
谢砚秋没有像梦里那样回握她的手,只是轻轻推开她的肩。他的指尖很凉,没有阳光的暖意,像忘川清晨的露水。阿凝的笑容僵在脸上,看着他转身的背影,青布衫的下摆扫过竹杖,带起的风把布偶手里的布帕吹落在地。
“谢砚秋?” 她的声音像被掐住的蝶,细细的,带着不祥的颤。
他没有回头,径首朝着桥头走去。孟婆正蹲在那里收拾陶碗,青灰色的草绳在她脚边堆成小山。谢砚秋停在她面前,影子把孟婆完全罩住,像片沉重的云。
“你不该将我困在轮回之中。”
他的声音很轻,却带着冰碴子似的冷,每个字都砸在阿凝心上。那不是谢砚秋的声音,不是那个会笑着叫她 “阿凝” 的少年该有的语调,冷淡得像在说一个陌生人。
孟婆慢慢站起身,拐杖在地上拄出闷响。
“困你的从来不是我。” 她的声音比平时更沉,“是你自己不肯走的执念。”
“她的执念。” 谢砚秋终于回头,目光落在阿凝身上时,没有半分温度。他的眼睛还是那双眼睛,可里面的光全灭了,只剩下深不见底的黑,像忘川最深处的水,“她绣的花,种的朝颜,不过是把我钉在这的枷锁。”
阿凝的魂魄像被什么东西撕开了道口子,冷风灌进去,冻得她发不出声。红裙上的粉白朝颜绣纹忽然变得刺眼,那些她一针一线绣下的期盼,此刻都成了他嘴里的 “枷锁”。
“不是的……” 她想冲过去,脚却像被钉在原地,指尖攥着红裙的领口,青布的边角硌得魂魄生疼,“我只是想等你……”
谢砚秋的目光掠过她的红裙,落在竹杖旁的布偶上。那用青布做的小身影还保持着眺望的姿势,空着的脸庞对着他,像个无声的嘲讽。他忽然抬脚,踩碎了地上的布帕,针脚绣成的栀子花在他靴底碾成粉末。
“这些都该结束了。” 他对孟婆说,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,“把她的执念断了,我要去轮回。”
阿凝看着他的靴底,那里还沾着朝颜的花粉,白得像雪,却染了她的血。不,不是血,是魂魄里的东西正在融化,顺着脸颊往下淌,带着铁锈般的腥气 —— 是泪,红色的泪,从她眼睛里滚出来,砸在红裙上,晕开一朵朵暗红色的花,像极了那些枯萎的彼岸花。
“谢砚秋……” 她终于发出声音,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,“你看看我,我是阿凝啊……”
他连最后一眼都没给她。转身接过孟婆递来的陶碗,黑色的汤在碗里晃出涟漪,映着他面无表情的脸。他仰头饮尽的瞬间,阿凝看见他喉结滚动的弧度,和当年喝她熬糊的药时一模一样,可那温顺的少年,己经被这碗汤彻底烫死了。
孟婆收回陶碗时,看她的眼神里带着怜悯。“他喝了汤,就什么都不记得了。”
“不记得……” 阿凝抬手摸自己的脸颊,满手都是黏腻的红,“不记得我绣的花,不记得三千株的约定,不记得…… 他说过会来接我?”
风卷着朝颜的花瓣飞过她眼前,白色的,粉色的,胭脂色的,像无数个破碎的梦。竹杖上的木片被风吹得撞在杆上,发出 “咚咚” 的响,像在替她哭。那株粉白相间的朝颜从领口滑落,落在地上,被谢砚秋离去的靴底踩进泥土里,再也分不清花和泥。
轮回门缓缓合上的声响,像重锤敲在阿凝的魂魄上。她看着那扇门彻底消失在雾里,终于支撑不住,跪倒在朝颜幼苗间。红裙铺在地上,被血泪染得斑驳,像幅被揉碎的画。
最后一株朝颜的幼苗,在她跌倒时被压断了茎。嫩绿色的汁液渗出来,沾在她的裙摆上,像谢砚秋当年没说完的话,带着清冽的疼。
原来三千株的约定,从一开始就是场骗局。他不是来赴约的,是来亲手打碎她所有的念想,用最温柔的模样,给她最锋利的一刀。
阿凝趴在地上,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朝颜幼苗,忽然笑出声。笑声里混着血泪的腥气,在忘川的风里荡开,惊得彼岸花纷纷颤动,像在为她哀悼。
她的红裙还在,青布还在,可那个会把破洞缝成栀子花的少年,真的没了。
彻底没了。
雾又开始浓了,慢慢裹住她的身影,裹住那些还没来得及绽放的朝颜,裹住这片被血泪浸透的土地。只有那道红色的身影,在雾里蜷缩成团,像朵被揉烂的花,等着被忘川彻底吞噬。
而轮回门的另一边,穿青布衫的少年正一步步走向未知的来生,眉眼里干干净净,再没有半分关于红裙和朝颜的痕迹。
就像阿凝此刻的魂魄,被掏空了,只剩下个装着血泪的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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