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擦黑,风从窗缝钻进来,把桌上的纸页吹得哗啦响。清婉盯着那张边缘泛黄的旧信笺出神。
她伸手摸了摸袖袋,荷包还在,玉簪没掏出来,但指尖隔着布料蹭了下簪头,又飞快缩回。
“不是信物,是任务道具。”她低声念了遍,声音干巴巴的,跟念账本似的。
油灯跳了下,影子在墙上晃了晃,像有人在背后推了她一把。她吸了口气,提笔蘸墨,在茶渍边上写下三个字:梅非梅。
写完自己愣了下,笔尖顿在纸上,墨滴下去,晕开一小团。
这三个字她说不清怎么冒出来的,可写完心里莫名踏实了一点,好像把什么不该留的东西钉住了。
她甩甩头,铺开另一张纸,开始列计划。
第一步:疏。
她咬着笔杆想了一会儿,改成——“有限接触”。
躲太明显是心虚,不躲又容易被误会余情未了。得让他觉得,她不是不理他,而是……压根没把他当回事。
“将军事务繁忙,不必总来寻我。”她小声试了句,翻个白眼,“酸得能挤出醋来。”
重写。
“我近来忙春和宴的事,怕耽误您正经差事。”
这句顺耳多了,还显得体贴。她勾了个圈,标上“可用”。
第二步:引。
她笔尖一顿,想到白天小翠说的那句“大家以为您和将军掰了”。
掰没掰不重要,重要的是让别人觉得——她林清婉就算不跟镇国将军好,也轮不到她自己落单。
李家那条线得用,但不能真搭进去。她可没兴趣嫁个整天讨论茶具釉色的文弱公子。
她写下:“放出风声,三小姐与李府往来密切,尤喜其赠《北苑茶谱》。”
又补一句:“顺带提一句,李公子赏梅时曾赞她泡的雪顶含翠‘有山林气’。”
写完自己笑了下:“啧,这话说出去,京城茶圈得传三个月。”
第三步:刺。
这步最难。不能太狠,太狠像报复;不能太软,太软没人信。得在公开场合,轻飘飘一句,扎进人心底。
她盯着灯芯,脑子里过了一遍名媛聚会的场景,终于写下:
“权贵联姻,不过是一场互相利用的茶会罢了。茶是假的,情也是假的,图个热闹罢了。”
她念完,自己先打了个寒战。
这话要是让云逸听见,估计能当场掉头走人。
可她得让他死心,不是伤心。死心是冷静,伤心是纠缠。她不想拖。
笔尖在纸上顿了顿,她又添了句备注:所有话术,必须带笑说。
笑着伤人,才最狠。
油灯烧了半截,系统突然“叮”了一声,轻得像蚊子哼。
【新任务发布:制定一个看似合理,又能让云逸死心的拒绝计划。】
清婉冷笑:“现在才来?我都写完了。”
她没等系统回应,首接把三步计划抄到新纸上,折成方寸,塞进砚台底下。
不是信不过系统,是信不过这屋子——谁知道哪块砖缝里藏着谁的眼线。
她端起冷茶喝了一口,涩得首皱眉,但没放下。
这茶是昨天泡的,凉透了,喝一口就清醒一分。
“我是清婉。”她盯着灯焰,低声说,“我也是陆三小姐。”
说了三遍,才觉得肩膀松下来。
第二天一早,清婉就让小翠搬了茶具到前厅偏室。
“今天练话术。”她把昨夜写的三句话抄在小纸上,贴在茶壶盖内侧。
小翠一边布具一边嘀咕:“小姐,您昨儿不是说要低调么?怎么又摆茶席了?”
“低调是给人看的。”清婉拎起茶壶,水柱稳稳注入杯中,“练本事是给自己用的。”
她清了清嗓子,对着空椅子说:“将军事务繁忙,不必总来寻我。”
语气太平,像报菜名。
重来。
“将军事务繁忙,不必总来寻我。”这次带了点笑意,尾音微微,像在说“您真可爱”。
小翠噗嗤笑出声:“小姐,您这不像拒人千里,像勾人上门。”
清婉脸一黑,端起冷茶猛灌一口。
第二句。
“婚姻岂是儿戏?我自有考量。”
这回稳了,眉梢微抬,眼神略过虚空,像在看一个不够格提问的人。
小翠点点头:“这句行,傲得恰到好处。”
第三句最难。
“有些人,注定只能同行一程。”
她说完,自己先愣住。茶杯没端稳,磕在案上,发出“当”一声。
小翠抬头:“小姐,您说的‘有些人’,是指将军吗?”
清婉没答,只低头看茶汤。水面映着她的眼睛,黑得发沉。
她没承认,也没否认,只把杯子放正,又倒了杯冷茶。
午后,她特意绕去回廊取新焙的雪顶含翠。
半道遇见管库的周嬷嬷,手里提着竹篮,里头堆着炭条。
“三小姐这是要去哪儿?”周嬷嬷笑着问。
清婉扬了扬手里的茶罐:“李公子前日送来的梅饼,我尝了,不错。想回赠些新茶,礼尚往来嘛。”
周嬷嬷眼睛一亮:“哎哟,您可真有心。李公子那梅饼,听说是宫里流出来的方子,费劲着呢。”
“是么?”清婉笑了笑,“那更得回个礼了。”
她说完,脚步轻快地走了,裙角扫过青砖。
身后,周嬷嬷低头看篮子里的炭,抽出一根,皱眉:“这梅枝炭怎么又混进来了?小姐不是说……”
话没说完,风吹散了。
清婉回到房里,从妆匣底层摸出那张旧信笺,摊在灯下。
茶渍还是那块茶渍,可她总觉得,今天写的“梅非梅”三个字,比昨夜清晰了些。
她伸手摸了摸,纸面粗糙,字迹微微凸起,像刻进去的。
窗外,暮色渐沉。
她把信笺折好,塞进《茶心录》夹层,又把书放进柜子最里头。
转身时,袖口一沉,那粒刻着“逆”字的银丸硌了她一下。
她掏出来,放在掌心看了会儿。
“系统要我拒绝他。”她低声说,“可它没说,我得骗自己。”
她攥紧银丸,指节发白。
“我可以让他死心。”
“但我不能,让自己也死心。”
她松开手,银丸滚进荷包,没再拿出来。
夜风掀了下窗纸,灯影晃了晃。
她坐在案前,提笔在纸上写下一列清单:
春和宴茶具:换新壶,旧壶送李府
服饰:选那件月白绣竹的,不显眼但质地好
言行:遇将军,点头即可,不笑,不语,不避
舆论:让小翠“不小心”提起李公子曾邀她共赏新茶
底线:不提云逸之名,不贬其人,不落把柄
写完,她吹熄灯。
黑暗里,她靠在椅背上,闭眼。
脑子里全是那支玉簪。
不是它多贵重,是它来得太认真。
云逸递过来时,手指有点抖,眼神像在等一场生死判决。
她要是真说“我不配”,他大概会接一句“我配你”。
可她不能让他这么说。
她得让他觉得——
她不稀罕。
桌角的茶杯还剩半杯冷茶,她没动。
窗外,一片叶子飘下来,卡在窗缝,动也不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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