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逸把金属杆放在桌上时，那鹰徽正对着灯。光线从侧面打过来，影子拉得老长，像一只张开翅膀的鸟，停在墙角不动。
林婉儿站在门口没进来，手还搭在门框上，指节有点发白，但不是因为害怕——她刚在巷子里摔了一跤，右手腕蹭破了皮，现在正渗着血珠。
“你先处理伤口。”秦逸没抬头，一边用放大镜看鹰徽边缘的刻痕，一边从抽屉里摸出碘酒和纱布扔给她。
她接住瓶子，没说话，自己坐到角落的小凳上，拧开盖子就往伤口倒。疼得吸了口气，眉毛都没皱一下。
“糖罐底下的糖粒……”她忽然开口，“形状不对。”
秦逸这才抬眼。
“不是碎的，是结晶。”她用镊子夹起一颗残留的糖粒放在纸上，“你看，放射状排列，像是人为控制过温度和湿度让它这么长的。”
秦逸放下放大镜，走过去蹲下来看。他的礼帽还在手里没摘，文明棍靠在桌边，顶端有些刮痕，是他刚才扯机关时蹭的。
他没碰那颗糖粒，只问：“你以前见过这种结晶？”
“没见过。”她摇头，“但我爸做糖坊那会儿讲过，要是糖里加了别的东西，结晶就不规则。这个……太规整了，反而不像自然形成的。”
秦逸沉默了几秒，起身走到窗前。窗帘没拉严，漏出一道缝，刚好能看见对面楼顶的水箱。风不大，水箱边沿有一片落叶，一动不动。
“他们不是只想让我们看见幻觉。”他说，“他们是想让我们变成幻觉的一部分。”
林婉儿愣住。
“意思是……他们会用这些东西影响我们的情绪、判断，甚至记忆？”她声音低下去，“比如刚才巷子里那个画？如果我们没识破，是不是就会以为那是真的？”
秦逸没回答，而是拿起桌上那张糖罐里的纸条，翻来覆去看了几遍。
“‘你们己经走进了他们的眼睛’。”他念了一遍，语气平静得像在读菜单，“这不是警告，是提示。说明他们监视我们的能力有限，否则根本不需要写字条。”
林婉儿咬住下唇：“所以……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空档？”
“必须利用。”他把纸条折好塞进内袋，转身开始整理桌面：金属杆、徽章、账本复印件、糖罐碎片、舞厅储物柜找到的旧照片……一件件排开。
“现在的问题不是怎么打他们，而是谁能帮我们。”他说，“警察署不行，里面有他们的人；商会也不能碰，账目都被动过手脚。”
林婉儿把纱布缠好，站起来：“那你打算找谁？”
秦逸停下动作，看着她。
“你。”他说，“还有赵子豪。”
秦逸拉开抽屉，取出一张地图铺在桌上，“他认识的人杂，消息灵通。如果这技术真能扩散到普通人身上，他那边迟早也会出事。”
林婉儿点头，开始收拾线索分类。她习惯性地把所有带鹰徽图案的东西放一堆，其余按时间顺序排开。
“还有一个。”秦逸忽然说。
“谁？”
“给我们留纸条的人。”他指了指糖罐，“这个人知道我们在哪，也知道我们刚经历什么。但他没现身，说明要么不敢，要么不能。”
林婉儿停下动作：“你觉得他是敌是友？”
“现在不重要。”秦逸盯着地图上的几个标记点，“重要的是，他选择了帮我们，哪怕只是偷偷塞张纸条。”
他拿起铅笔，在三个地点画圈：商会档案室、银行票据科、夜莺舞厅后台。
“这三个地方都有G.M. Society的痕迹，但他们不是随便选的。”他说，“都是人流密集、信息混杂的地方。他们不怕我们查，就怕我们不动。”
林婉儿忽然明白了：“他们是故意让我们发现这些线索，好观察我们的反应？”
“对。”秦逸点头，“幻觉不是为了杀人，是为了测试。他们在找能识破幻觉的人，也在找能抵抗幻觉的人。”
空气静了一瞬。
“所以我们现在要做的，”她低声说，“不是躲，而是让他们以为我们在按他们的节奏走，其实我们己经在布局了？”
秦逸笑了下，这次是真的笑了。不是冷笑，也不是应付式的笑，而是那种眼睛都亮起来的笑容。
“没错。”他说，“他们喜欢造梦，我们就让他们梦里也睡不安稳。”
他拉开最下面的抽屉，拿出一本皮面笔记本，翻开第一页，上面是他手写的几个名字：赵子豪、林婉儿、匿名者（暂定）。
“分三步。”他一边写一边说，“第一步，我去见赵子豪，问他知不知道最近有没有类似幻觉的案子；第二步，你回去整理所有线索，尤其是糖粒和徽章的关系，找出它们共同出现过的场景；第三步……等他们再出手。”
林婉儿皱眉：“万一他们不动呢？”
“他们会动。”秦逸合上笔记本，“因为他们怕我们不动。”
他走到门边，拿起文明棍，轻轻敲了敲地面。声音清脆，像是某种暗号。
“记住，接下来每一步都要小心。”他说，“别碰陌生人给的东西，哪怕是糖。”
林婉儿点头，忽然想起什么：“等等，糖罐是你从茶馆老板桌上拿的，他是谁？”
秦逸顿住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他说，“但我记得他右手小指缺了半截。”
他说完，推门出去。
林婉儿站在原地没动，目光落在桌上那颗糖粒上。
它还在纸上，安静地躺着，像一颗微型太阳，放射状的晶体边缘在灯光下微微反光。
她伸手想拿起来再看看，指尖刚碰到纸面——
糖粒突然裂开，发出极轻的一声“咔”。
不是碎了，是内部结构崩解，像沙堆塌陷一样，瞬间变成一堆细粉。
她猛地缩手，心跳快了一拍。
但脸上没慌，反而蹲下来更近了些，凑到跟前仔细看。
粉末中间，嵌着一颗比芝麻还小的金属颗粒，表面光滑，没有任何标识。
她屏住呼吸，用镊子把它夹起来，对着灯照。
光穿过去时，颗粒内部隐约显出一个极淡的字母：
M。
不是刻上去的，像是融进去的。
她抬头看向门口，秦逸己经走了，门虚掩着，风从缝隙里钻进来，吹动了桌上的纸页。
其中一页，是她刚才抄录的舞厅后台威胁信原文。
信纸边缘有个不起眼的小孔，像是被针扎过。
她盯着那个孔，慢慢把金属颗粒靠近。
两者距离还有两厘米时，颗粒轻轻颤了一下。
像心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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