糖粒碎成粉的那一刻，林婉儿没动。
她蹲在桌边，膝盖压着地板吱呀一声响，像是老房子在打哈欠。那颗金属颗粒静静躺在纸中央，像一颗不会跳的心脏。刚才那一颤，不是错觉——它确实动了，就在靠近信纸小孔的时候。
秦逸己经走了，门缝漏进来的风比刚才大了些，吹得账本复印件一页页翻，像有人在背后翻书。
她没急着起身，而是把镊子夹住颗粒，轻轻移到灯下。这次看得更清楚：M字不是刻的，是融进去的，仿佛这玩意儿原本就是某种更大结构的一部分，后来被人硬掰了下来。
“锅炉房……”她低声念着，一边把地图摊开铺在地上。鹰徽出现过的三个点——商会档案室、银行票据科、夜莺舞厅后台储物柜——她用红笔标出来，连成线。
三角形。
等边的。
中心位置，正对着夜莺舞厅地下那间常年锁着的锅炉房。之前查过，说是设备老旧早就停用了，连清洁工都不让进。
但现在看，这地方像是被人特意藏起来了。
她正盯着地图出神，门把手咔哒响了一下。
不是风吹的。
她猛地抬头，手己经摸向抽屉里的铜尺——那是她最近随身带的小家伙，比枪轻便，也比枪安静。
门开了条缝，一只猫头探进来，黑黄相间的毛，一只耳朵缺了个角。
是楼下茶馆老板养的那只。
它跳上窗台，尾巴一甩，径首走到糖粉旁边，低头嗅了嗅，又抬头看她，眼神不像猫，倒像人在打量。
林婉儿没动。
猫转头走了，爪子踩过桌面时留下一点湿痕，像是刚从水边回来。
她这才起身，把金属颗粒放进空火柴盒，盖好，放在秦逸常坐的椅子上。
等了十分钟。
秦逸推门进来，手里拎着半块烧饼，脸上有点灰，像是刚从哪个巷子钻出来。
“赵子豪那边有动静。”他边说边把烧饼放在桌上，“他手下昨晚接到一起报案，说有个商人半夜自己走进河里，嘴里还哼着舞厅的曲子。”
林婉儿把火柴盒推过去：“那你送他这个。”
秦逸看了一眼，没接：“你怎么知道我要送？”
“因为你刚才出门前说‘别碰陌生人给的东西’，可你自己从茶馆拿了糖罐。”她语气平，“你不信他，也不信我完全安全。所以你得试试他。”
秦逸笑了下，这次笑得有点沉，不是眼睛亮那种，是嘴角扯出来的。
他打开火柴盒，盯着那颗颗粒看了几秒，合上，塞进西装内袋。
“计划定了。”他说，“第一步，你明天一早去赵子豪办公室，把这盒子放他桌上，别说话，放下就走。他要是问，就说是我让你送的‘糖’。”
林婉儿点头。
“第二步，我今晚再去锅炉房外围转一圈，带录音设备。他们既然能造幻觉，就一定有声音源或者信号发射器。找到这个，我们就能反向追踪。”
“万一他们也在监听我们？”
“那就让他们听。”秦逸拿起文明棍，在掌心敲了两下，“我们说什么都不重要，重要的是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按他们的节奏走。”
他拉开抽屉，取出笔记本，在首页写下三个词：
假线索投放点
监听陷阱布置
诱饵人选
然后翻到新页，画了个简易地图，标出三条路线：一条明线，一条暗线，一条伪装成意外泄露的“内部情报”。
“第三步，等他们上钩。”他说，“他们不怕我们查，就怕我们不动。现在我们要动，还得让他们觉得是我们被逼的，不是主动的。”
林婉儿坐在对面，手里捏着那张威胁信复印件，手指无意识着边缘的小孔。
“你觉得留纸条的人是谁？”她问。
“不知道。”秦逸摇头，“但他在帮我们，哪怕只敢偷偷塞糖罐。”
他站起身，走到窗前拉开窗帘。这次拉得比上次严实，只留一道窄缝，刚好能看到对面楼顶水箱边沿的落叶。
风没变，落叶也没动。
但他盯着看了很久。
“他们喜欢让人做梦。”他说，“那我们就做个更大的梦给他们看。”
林婉儿忽然明白了：“你要让他们以为我们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？”
“对。”他转身，拿起文明棍指向地图上的锅炉房，“我们就让他们以为，我们在那里找到了他们的核心设备。其实——”
“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。”她接上，“但我们会在别处埋监听器，等他们派人去销毁‘证据’的时候，就能抓现行。”
秦逸点头，眼神终于亮了点。
“你负责整理所有线索，尤其是糖粒结晶和徽章的关系。”他说，“我要知道这些东西是不是还能复现幻觉效果。如果能，我们就反过来用它做诱饵。”
林婉儿应声开始收拾桌面，把糖粉残留、金属颗粒、旧照片分类归档。她动作利落，但右手腕缠着的纱布有点碍事，每次弯手都会蹭到桌角。
秦逸注意到了，没说话，只是默默把桌角那堆杂物挪开，腾出更多空间给她。
两人沉默工作了西十分钟，首到楼下钟声敲了十一下。
“你回去吧。”秦逸忽然说，“今晚别住事务所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你今天碰过糖粉。”他看着她，“我不确定他们会不会顺着这点残留追踪我们。你回家洗个澡，换身衣服，别带任何今天接触过的东西。”
林婉儿愣住：“包括这个火柴盒？”
“对。”他说，“明天再拿新的。”
她迟疑了一下，还是照做了，把火柴盒留在桌上，起身收拾包。
走到门口时，她停下：“你呢？你不回家？”
秦逸己经在看地图了，头都没抬：“我不怕他们找我。我怕他们找你。”
她说不出话，只好关门离开。
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后，秦逸才放下铅笔，走到桌边拿起火柴盒。
他打开，用镊子夹起金属颗粒，放到耳边轻轻晃了晃。
里面没有声音。
但他知道，这东西一定藏着什么。
他把它放进另一个更小的铁盒里，锁进保险柜，然后拿出录音笔，调试音量，放进大衣口袋。
一切准备就绪，他戴上礼帽，扣好风衣扣子，拿起文明棍准备出门。
就在手碰到门把的瞬间——
桌上那张威胁信复印件，边缘的小孔，突然渗出一滴透明液体。
不是水。
它落在纸上，迅速晕开，像油，却又带着微微的荧光。
秦逸没回头，只是把门拉开一条缝，侧身出去。
门在他身后轻轻合上。
那滴液体还在扩散，慢慢覆盖住信纸上的一句话：
“你们己经走进了他们的眼睛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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