三天后的晌午，林家屯的土路上扬起一阵尘烟。
"建国哥！
县上的同志来咧！"正在晒谷场打场的刘西娃甩着草帽往地里跑，光脚板子踩得土坷垃噼啪响。
林建国首起腰，掌心的老茧蹭了蹭额角的汗——可不就是那天在会上记笔记的小赵？
蓝布衫外罩着件灰坎肩，脖子上挂着个黑亮亮的铁盒子，正被几个围拢的小娃娃盯着瞧。
"林队长。"小赵笑着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玻璃纸包的水果糖，塞给拽她衣角的小丫头，这才转头看向林建国，"上次听您说翻地最得劲，今儿想拍两张您干活的照片。"她指了指胸前的相机，"就您平时咋干，咱就咋拍。"
林建国低头看了看磨破袖口的粗布褂子，又瞅瞅沾着泥点子的裤腿："拍这干啥？"
"让全县的人都看看，咱庄稼把式的手是咋把荒坡变粮田的。"小赵说着己经举起相机，"您接着干，就当我不存在。"
日头毒得晃眼，林建国握紧锄头把儿。
铁锄下去的瞬间，板结的土块"咔"地裂开道缝，他弯腰拾起块土疙瘩，指腹碾了碾——松活，有潮气。
这是上个月刚开出来的二坡地，底下埋着他带着人挑来的河泥，肥着呢。
"咔嚓。"
他没抬头，只听见相机响。
额前的汗珠子掉在土块上，洇出个小坑。
身后传来小赵的脚步声，又停住："林队长，您刚才弯腰的样子特别精神，再拍一张成不？"
"成。"林建国应着，又抡起了锄头。
这次他特意放慢动作，让铁锄划开土垄的弧线更利落些——不为拍照，是想让镜头里的地看着更实在。
系统提示在脑子里"叮"地轻响，他没理，反正等会儿下工了再看。
日头偏西时，小赵的胶卷拍完了。
她把相机收进帆布包，掏出个牛皮纸信封："这是预支的稿费，给队里买些识字本？
苏会计说你们夜校缺本子。"林建国推回去："咱不图这个。"小赵笑："是读者捐的，您就当替大伙儿收着。"
等小赵的身影消失在村口老槐树下，林建国才摸了摸裤兜——系统提示早蹦了好几条，他数了数，声望值涨到了两千八。
第二日清晨，公告栏前的槐树底下围了里三层外三层。
"西娃子，你念大声点！"王铁牛扒着前边人的肩膀，脖子伸得老长。
刘西娃抖着手里的《北原日报》，声音拔高了三度："《林家屯开荒纪实》——'晨雾未散时，林建国己带着二十七个劳动力上了坡。
他的锄头起起落落，每一下都像在给土地把脉......'"
"哎哟这写的是咱不？"张婶子踮着脚往报纸上瞅，手指点着配图里那个弯腰的身影，"你瞧这后背，跟咱建国在地里干活儿的样儿一模一样！"
"咱也能上报纸了！"刘西娃把报纸往天上一扬，惊得槐树上的麻雀扑棱棱飞起来。
王铁牛抢过报纸，小心折好揣进怀里："我拿回家给我娘看，她总说我淘，这回让她瞅瞅，我也能上县报！"
林建国站在人堆外头，听着七嘴八舌的议论。
张婶子突然拽他胳膊："建国，你上报纸了也不说一声！"他挠了挠头："就拍了张干活儿的照，有啥说的。"可嘴角却往上翘着，连后槽牙都露出来了。
系统提示又响了，这次是"声望值+500，当前声望值：2800"。
林建国摸了摸后腰——这两天修水渠，腰眼儿总发沉，该兑换个奖励了。
他闭了闭眼，系统面板在脑子里展开：改良犁耙要六百点，《水利维护手册》要五百五，耐饿buff只要三百。
他选了耐饿buff——明儿要带着人把最后一段水渠挖通，得从早干到晚，肚子不饿才能扛住。
当夜，月亮刚爬上东山梁，林建国就扛着铁锹上了坡。
新修的水渠像条银带子，从山根儿往坡上爬。
他打着手电筒，沿着渠边一步步挪，看见哪儿土松了就踩实，哪儿石头硌着了就搬开。
"建国哥！"王铁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，手里提着个搪瓷缸，"秀兰嫂子让我给你送的热粥，还温乎着呢。"
林建国摸了摸肚子——按说早该饿得慌了，可这会儿只觉得肚子里暖融融的，像揣了块热乎的红薯。
他摆了摆手："你喝吧，我不饿。"
王铁牛凑近了看他："您这是中邪了？
昨儿还说饿得前心贴后背，今儿咋跟铁打的似的？"
林建国笑而不语，用铁锹拍了拍渠沿的土："明儿公社的人来验收，咱得把边边角角都弄瓷实了。"他指了指前头的拐弯处，"就剩那一段，挖完就能合龙。"
王铁牛叹了口气，也抄起铁锹："成，我陪你。"
后半夜起了风，凉丝丝的。
苏秀兰裹着件灰布衫找上山来，手里的陶壶还冒着热气："铁牛说你没喝热粥。"她把壶塞给林建国，又去拽王铁牛，"你回吧，我陪他。"
林建国喝了口汤，是白菜豆腐熬的，咸淡正好。
苏秀兰蹲在他旁边，用草绳给他扎紧磨破的裤脚："你太拼了。"
"我想让大家吃得更好，不只是吃饱。"林建国望着远处黑黢黢的山影，"等水渠通了，二坡地能种玉米，沟里的地能种白菜，冬天还能存点菜帮子喂猪......"他摸出兜里的皱巴巴的纸，借着月光翻了翻，"我夜里写了个提纲，想给县里提提丘陵开荒和灌溉结合的试点。"
苏秀兰接过纸，就着月光看了两行，笑了："你呀，总想着往前奔。"
"不奔咋行？"林建国把最后一段渠边的土拍实，"咱能把八十亩荒坡变粮田，就能让十里八乡都学这个法子。"
风停了，天上的星星亮得刺眼。
林建国收拾好铁锹，抬头望了望坡下——生产队的房子黑着灯，可他知道，明早天一亮，这儿又会热闹起来。
只是他没注意到，山脚下的玉米苗己经有些打蔫。
七月的风里，飘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焦土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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