七月的日头毒得能晒裂砖，林建国蹲在二坡地的玉米垄间，后脖颈的汗顺着脊梁沟往下淌，滴在干硬的土块上，瞬间就洇没了。
他捏起块土，指尖刚一用力，土块就碎成粉末簌簌往下掉。
"建国哥，您看这叶子。"刘西娃猫着腰凑过来，手里举着片卷成筒的玉米叶，叶尖己经焦成褐色，"昨儿还只是蔫巴，今儿都开始卷边儿了。"他抹了把脸上的汗，草绳扎的草帽檐儿往下滴水，"队里那几垄高粱更惨，我早上去看，秆子都软得首不起腰。"
林建国喉咙发紧。
上个月刚带着人把这片荒坡开出来时，黑黢黢的土坷垃还能攥出油，这会儿倒像撒了把炉灰——他记得系统里刚兑换的《丘陵开荒技巧》手册上写过，新垦土地保墒最要紧，可没承想雨说停就停，连场透雨都没下过。
"再这么旱下去，秋收要悬。"他把碎土攥成拳，指缝里漏下细沙，"咱们开了八十亩荒，可没水，地就是死的。"
刘西娃蹲下来，用铁锹戳了戳地："我娘早上熬粥，米都不敢多放，说存粮顶多撑到八月中。
要真绝收......"他声音低下去，裤腿上沾的干泥片子"簌簌"往下掉。
村东头的大喇叭突然响了，刺啦刺啦的电流声里，林德顺的公鸭嗓炸开："全体社员注意！
晌午头在大队部开紧急会，带马扎，带水碗！"
会场在大队部的破砖房里，窗户没玻璃，用塑料布蒙着，日头一晒，屋里闷得像蒸笼。
林建国刚跨进去，就听见赵二狗子的大嗓门："我就说开荒是瞎折腾！
你看现在，地倒是多了，水呢？
喝西北风啊？"
他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敞着怀，露出瘦巴巴的胸脯，正拿蒲扇拍大腿："前儿我去集上，听邻村老周头说，他们村去年没瞎开荒，现在存粮还够吃到秋。
咱们倒好，把能种的不能种的都翻了，结果呢？"
林德顺坐在上首，旱烟袋锅子敲得桌子咚咚响："二狗子你小点声！"他额头上的皱纹堆成个"川"字，"这旱情又不是咱一家的事，县气象站说近半月没雨，能咋办？"
"等雨？"林建国猛地站起来，板凳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，"等雨能等来粮？
我昨儿夜里翻老辈人留下的话本，说后山鹰嘴崖下头有个泉眼，民国十八年大旱，就是靠那泉水救了半村人！"
屋里霎时静了。
赵二狗子的蒲扇停在半空，苏秀兰正往黑板上写"抗旱"俩字，粉笔"咔"地断了。
"你当那泉眼是你家水缸？"赵二狗子嗤笑一声，"鹰嘴崖那地儿，陡得连羊都站不住，你咋引？
拿绳子吊人下去？"
"我问过张爷爷。"林建国从裤兜掏出个皱巴巴的本子，翻到画满歪扭线条的一页，"他说泉眼在崖壁半腰，石缝里常年渗水，汇起来能流半里地。
要是能挖条渠，从崖底绕到坡下......"
"建国，不是叔泼你冷水。"林德顺揉着太阳穴，"挖渠要工要料，队里连铁锨都不够使。
再说，这事儿公社能批吗？"
"不试咋知道？"林建国攥紧本子，指节发白，"上回修水渠，咱用了二十天；这回就算难十倍，一个月总能成！"他扫过屋里几十张脸，有疑惑的，有期待的，还有赵二狗子那种看笑话的，"要是成了，往后二坡地能浇，新开的荒能保收，明年还能种两季！"
苏秀兰走过来，把搪瓷缸递给他，缸底还沉着半块玉米饼："我刚算过工分。
要是全队出三十人，每天两班倒，挖渠的土量......"她压低声音，"我还翻了去年的余粮，能匀出半袋玉米面当加餐。"
林德顺掐灭烟袋，火星子掉在地上，"滋啦"一声烧了片土："散会前举个手吧。
同意试的，站左边；不同意的，右边。"
赵二狗子"腾"地站起来，踢得板凳哐当响："我不同意！
白费力气！"他梗着脖子往右边走，裤腰上的钥匙串叮当作响。
刘西娃第一个站到林建国左边，袖子卷得老高："我同意！
建国哥说咋干就咋干！"
接着是王铁牛，挠着后脑勺："我娘说，上回开荒要不是建国哥，咱早断顿了。"
苏秀兰把黑板擦往桌上一放："会计也算一个。"
林德顺数了数，左边站了二十八人，右边就赵二狗子一个。
他叹口气："行，明儿起早进山探路。
建国，你带西娃去。"
夜里，林建国在炕沿上摊开系统界面。
淡蓝色的光映得墙根发白，《小型水渠指南》的图标闪着金光，旁边标着"兑换需300声望值"。
他盯着当前声望值——2800，数字右下角的小数点还在微微跳动。
"还差两百。"他攥紧拳头，指节蹭得炕席沙沙响，"明儿探路要是能把泉眼位置定准，社员们该信了。"
苏秀兰坐在灯底下补他的破褂子，针脚细密得像蚂蚁爬："我白天去老李家借了量地的绳子，明儿你带着。
对了，刘婶子给了俩玉米饼，装在布兜里了。"
"秀兰，"林建国突然说，"等水渠成了，我想在村西头挖个蓄水池。
手册里说，能存雨水，冬天还能浇冬小麦......"
"我信你。"苏秀兰把补好的褂子叠整齐，放在他手边，"就像上回你说要开荒，我信你；这回要引水，我也信。"
月亮爬上东山梁时，林建国还在灯下改图纸。
铅笔尖在纸上沙沙响，画出弯弯曲曲的渠线，绕过石头，避开陡崖。
苏秀兰靠在他肩头打盹，头发丝儿扫得他耳朵发痒。
"要是能引到水......"他望着窗外墨黑的山影，轻声说，"往后咱村的地，就不会再怕旱了。"
天刚蒙蒙亮，林建国就揣着图纸出了门。
刘西娃在村口等他，肩上扛着铁锹，腰间别着水壶，壶上还贴着"为人民服务"的红字。
"走！"林建国把图纸往怀里拢了拢，"先去鹰嘴崖！"
两人的影子被初升的日头拉得老长，踩过村边的晒谷场，踢飞几粒干巴巴的麦穗。
远处，赵二狗子蹲在墙根儿啃凉馍，看他们走远了，啐了口唾沫："瞎折腾，等你们挖不出水，看咋收场！"
林建国没听见。
他望着远处青灰色的山崖，喉咙里涌着股子热乎劲儿——就像上回带着人开荒时那样，就像系统第一次在他眼前亮起时那样。
他摸了摸怀里的图纸，纸角被汗浸得发皱，可上面的线条依然清晰。
"刘铁匠那儿......"他突然停住脚步。
图纸上标着几个铁件的位置：分水闸需要铁栅栏，渠口要打铁桩。
得找刘铁匠打这些家伙什儿。
山风卷着晨雾吹过来，林建国把图纸又往怀里按了按。
"等探完路，就去找他。"他对刘西娃说，"走，加快脚程！"
两人的脚步声碾碎了晨露，往深山里去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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