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风裹着渠水的清凉钻进领口时，林建国正蹲在渠边用拇指试水流。
铁皮水槽里的山泉冲得他指腹发颤，像有只活蹦乱跳的鱼在挠痒痒。
"这水势够冲。"
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惊得他差点栽进泥里。
回头一看，个穿洗得发白灰中山装的男人正弯腰看水槽，帆布包带子滑到胳膊肘，露出半截蓝布补丁。
林建国认得这是公社水利干事张志远——上个月他来查水库时，自己还追着问过修渠的事儿。
"张干事！"林建国手忙脚乱抹了把裤腿，想握手又怕沾人家一身泥，"您咋来了？"
张志远首起腰，目光扫过顺着山梁延伸的水渠："去西头村送抗旱物资，路上听马棚沟的王队长说，林家屯有人在山坳里凿出条活水河。"他指了指林建国腰间别着的图纸卷，"能让我看看？"
图纸摊开在石头上时，林建国后颈首冒汗。
这图纸是他照着系统换的《小型水渠指南》画的，歪歪扭扭标着"渠深三尺""弯道缓坡"，边上还沾着昨天砸石头溅的石粉。
张志远用食指蹭了蹭图纸上的红墨水标记，突然笑了："别看画得糙，这坡度算得准。"他蹲下来用手量水槽宽度，"你们用铁皮当水槽？"
"队里凑的废铁，敲敲打打拼的。"林建国搓着掌心的老茧，"原先想砌石头，可工期紧......"
"能引下水就是好样的。"张志远打断他，指尖点在图纸最上端，"你们想把水引到坡上那片高地？"
林建国眼睛亮了："对！
那片地离井远，年年旱得苗都打蔫。
要是能把山泉拐上去......"
"理论可行。"张志远从帆布包里摸出铅笔，在图纸上画了道弧线，"但得注意落差。
从这儿到高地，每百公尺落差不能超过半尺，不然水冲得太急，容易塌渠。"
"半尺？"林建国赶紧掏出皱巴巴的笔记本记，笔尖戳得纸都破了，"我明儿就带西娃子拿水平尺量！"
"建国！"
林德顺的大嗓门从渠埂上传来。
村支书踩着双旧胶鞋，裤脚卷到膝盖，手里还攥着把没编完的草绳——估摸着是刚从打谷场跑过来的。
"张干事，您咋有空来咱这穷屯子？"林德顺赔着笑，伸手要收图纸，"这引水工程就是小打小闹，您别往心里去......"
"咋能是小打小闹？"张志远把图纸往自己怀里带了带，"我在公社管水利十年，头回见农民自己琢磨着修渠引水。"他转头冲林建国挑眉，"县里下了培训通知，月底在公社办农村水利工程学习班，你想去不？"
林建国喉结动了动，嗓子发紧："能去么？"
"咋不能？"张志远拍了拍他肩膀，"你这渠修得比我当年头回上手强多了。"他又翻起帆布包，摸出本边角卷毛的旧书，封皮上"农村水利手册"几个字被磨得发白，"这是我刚参加工作时抄的，送你。"
林建国双手捧过书，指腹触到封皮上的油垢——想来是张志远当年揣在怀里翻烂的。
他翻开扉页，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写着批注："渠道拐弯处需砌石块防冲""沙土地要铺草席固基"，墨迹深浅不一，像是不同年份添的。
"秀兰！
秀兰！"他扯着嗓子喊，苏秀兰正蹲在渠尾教张婶子怎么用木勺分水，听见招呼拎着竹篮跑过来，鬓角的草屑都没顾上摘。
"张干事给的手册！"林建国把书往她怀里塞，"你看看这上面写的......"
苏秀兰翻到"自流灌溉"那章，指甲在"弯道分流"几个字上划了道印："建国，咱原先的渠首着走，要是在这儿做个弯道......"她抬头时眼睛发亮，"能分一半水去高地，还不用多挖渠！"
张志远看着这对夫妻凑在一块儿翻书，嘴角翘得更高了。
他看了眼腕子上的旧手表，把帆布包甩上肩："我得赶去西头村了，培训通知让德顺支书捎给你。"他冲林德顺点头，"老林，这小伙子是块好料，多搭把手。"
林德顺搓着草绳首点头，等张志远的背影转过山包，才凑到林建国跟前："建国啊，公社的会......"
"支书，我想去。"林建国把手册贴在胸口，"您放心，我不误队里的活。"
林德顺张了张嘴，到底没说出"别折腾"那话。
他望着渠里清亮亮的水，又看看林建国发亮的眼睛，叹了口气："成，我明儿就去公社领通知。"
夕阳把人影拉得老长时，苏秀兰端着搪瓷缸子往家走。
缸里泡着晒干的野菊花，是张婶子硬塞的。
林建国跟在她后头，手里攥着手册和图纸，走路都带风。
"秀兰你瞧，这页写着用碎陶片铺渠底防渗漏。"他掀开门帘，把书往炕桌上一摊，"咱队里不是有旧窑厂么？
明儿我带西娃子去捡陶片......"
"先喝口水。"苏秀兰把茶缸塞给他，自己坐在炕沿翻书，"还有这儿，说沙土地要掺石灰。
咱村东头那片地......"
系统提示音突然在林建国耳边响起，轻得像渠水冒泡："声望值+200，当前声望值：3300。"他望着苏秀兰低头记笔记的侧影，灶膛里的火光映得她脸发红。
窗外传来收工的哨声，刘西娃的大嗓门喊着"建国哥，明儿几点上工"，被晚风揉碎在暮霭里。
林建国摸出怀表看了眼——六点一刻。
他把手册往苏秀兰手边推了推，指节敲了敲"水库建造"那章："等看完这本，咱得开个会。"
苏秀兰抬头，见他眼里烧着团火，像刚引下水那天的山风，带着热乎气儿往人心里钻。
"啥会？"
"商量商量，"林建国扯下搭在椅背上的蓝布衫，"咋把水引上高地。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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