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雾还没散透，村头老槐树下的露水正顺着枝桠往下滴。
林建国刚把最后半块玉米饼子塞进嘴里，就听见院外传来粗重的吆喝声："林建国！
林建国！"
他抹了抹嘴往外跑，就见老马头正站在碾盘边，手里的柳木鞭子抽得地面噼啪响，身后跟着五六个邻村汉子，裤脚都沾着湿泥巴。
老马头的山羊胡子翘得老高，眼尾的皱纹拧成个疙瘩："你们林家屯是要把山泉水全截了？
我们下河村的地可都靠那条溪活命！"
"哎哎哎！"刘西娃扛着铁锨从东边跑过来，铁锨头在青石板上擦出火星子，"老马头您这话说的！
我们就引点水救急，又没拿石头把泉眼堵死！"他撸起袖子，腕子上还留着昨天开荒时的红印子，"再说了，那溪水打你们村过的时候，不也截过堰塘？"
老马头的鞭子"刷"地扬起来，鞭梢差点扫着西娃的帽檐："你个毛头小子懂个球！
你们修的渠比去年宽了半尺，水走得快，到我们村就剩个底儿！"
林建国两步跨到两人中间，抬手按住西娃的肩膀。
他能感觉到西娃胳膊绷得像根铁棍，可再看老马头，对方脖颈上的青筋突突跳，眼角还挂着没擦净的眼屎——估摸着天不亮就动身了。
"老马头，您消消气。"林建国从兜里摸出半块橘子糖，这是秀兰昨儿去公社换盐时捎的，"先喝口热水？
我带您去泉眼看看，眼见为实。"他说话时故意放轻了声儿，像哄自家闹脾气的小侄子。
老马头的鞭子垂了半寸，却没接糖："看就看！
要是你们真截了水......"
"要是真截了，您拿鞭子抽我。"林建国咧嘴笑，露出两排白牙，"走，咱抄近道。"
一行人踩着露水往东山走，老马头的胶鞋踩得草叶沙沙响。
林建国走在最前头，能听见身后邻村汉子们的嘀咕："这渠要是真占了水头......""去年咱们村旱得连菜苗都没活......"他攥了攥拳头，手心还留着昨夜画图纸时铅笔的印子——系统兑换的《小型水渠指南》里明明白白写着流量计算，可老百姓认的不是纸上的数字，是眼前的水。
到了泉眼处，山涧的水正"哗哗"往石槽里淌。
林建国蹲下身，用手量了量石槽宽度："您瞧，原来的石槽宽二尺，我们新修的才一尺八。"他指了指水流，"这水到槽尾分两股，一股进我们的渠，一股还走老河道。"
老马头蹲下来，浑浊的眼珠跟着水流转。
林建国从怀里掏出卷得整齐的图纸，展开时能闻见淡淡的墨香："这是测绘图，标了流量。
您看，咱用的是上游来水的三成，剩下七成照样往下流。"他手指在图纸上划过，"昨儿夜里我拿竹筒量了三回，错不了。"
"三回？"老马头抬起头，"大半夜不睡觉？"
"怕算错了。"林建国挠了挠后颈，"咱庄稼人靠水吃饭，可不能亏了邻居。"
身后突然传来苏秀兰的声音："老马头，我这儿有个主意。"她捧着个蓝布包挤过来，鬓角沾着灶灰——估摸着是刚从厨房跑过来的，"您看，要是咱们定个规矩，初一十五上游用，廿二廿三下游用，中间日子各取所需？"她从布包里掏出另一张纸，"这是我按两村地亩算的用水表，您带回去合计合计？"
老马头接过纸，凑到眼前眯着看。
林建国注意到他指节上全是老茧，指甲缝里还嵌着黑泥——和自家下地的爷们儿一个样。
"你们倒会打算。"老马头把纸折起来塞进口袋，语气软了些，"可空口无凭......"
"支书在这儿呢！"刘西娃突然喊了一嗓子。
林德顺正从山路上下来，蓝布衫的扣子系得规规矩矩，手里还拎着个搪瓷缸——估摸着是刚喝完早茶。
"德顺叔。"林建国迎上去，"老马头担心咱们截水，您给说句话？"
林德顺抿了口茶，目光在石槽和图纸上转了两圈："这事儿得报公社备案。"他拍了拍林建国的后背，"你昨儿说的报告，写了没？"
"写了！"林建国眼睛一亮，"就压在炕头的铁盒里，等会儿我就给王干事送去。"他转头冲老马头笑，"公社备了案，咱两村签个协议，往后用水有章程，您看行不？"
老马头没立刻接话，蹲在泉眼边抓了把水泼在脸上。
山风卷着他的裤脚，林建国看见他脚腕上有道旧疤——许是当年修水库时留下的。
"成。"老马头抹了把脸站起来，"我信你这后生。"他拍了拍林建国的肩膀，力气大得能震得人晃一晃，"但要是少半滴水......"
"您拿鞭子抽我。"林建国又说了一遍，说得极慢，像给老马头吃定心丸。
送老马头出村时，晨雾己经散了。
邻村汉子们的背影越走越远，老马头突然回头喊："图纸我带回去了！
明儿让我家二小子来取协议！"
林建国应了一声，转身往回走。
苏秀兰正蹲在路边整理新画的图纸，阳光透过她的发梢，在纸页上投下细碎的影子。
他走到近前，见图纸上多了几行小字："分段取水，保障下游"。
"秀兰。"他轻声喊。
"嗯？"苏秀兰抬头，眼角的细纹里全是光。
系统提示音像渠水冒泡似的在耳边响起："声望值+300，当前声望值：3800。"林建国摸了摸怀里的图纸，纸页还有些潮——是刚才被晨露打湿的。
他望着东山方向，能看见山脚下己经聚了好些人，西娃子的铁锨正闪着光，王石头的胶鞋踩得泥点子乱飞。
"明儿该上工了。"苏秀兰把图纸收进布包，"得让柱子他娘多蒸两笼榆钱窝窝。"
林建国点了点头。
他望着村头晃动的人影，听着远处传来的吆喝声，突然觉得这晨雾散得真好——该亮堂的，总得亮堂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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