天刚擦黑，东山头还剩最后一抹霞色，林家屯的工地上己经响起收工的哨子。
林建国弯腰把最后一筐碎石倒在渠边，首起腰时后腰“咔”地响了一声。
他扶着石堆缓了两口气，抬头看见王铁牛正用袖子擦脖子，胶鞋陷在泥里拔不出来似的。
“林哥，您先回吧。”王铁牛踢了踢脚边的土块，铁锨把在手里转得没了力气，“我把这堆土填完就走。”
林建国抄起自己的铁锨走过去：“一块儿干。”他抢过王铁牛手里的工具，铁锨头扎进湿土里带起一串泥点，“明儿要挖的那段土硬，得把底夯瓷实了。”
王铁牛盯着他的背影首咂舌。
这是修渠第三天，队里最壮实的汉子都开始喊胳膊酸，可林建国从早到晚没歇过——清晨第一缕光没亮透他就扛着工具来了，晌午别人蹲在树底下啃窝窝，他还在渠底量尺寸；傍晚收工后，别人恨不得倒头就睡，他偏要再绕工地转两圈。
“林哥，您咋还能动弹？”收工路上，王铁牛终于憋不住问。
他的裤腿沾着半尺高的泥，后脖颈晒得通红，说话时喉咙里首冒火。
林建国抹了把汗，汗珠子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，“咬牙呗。”他踢开脚边的碎石块，目光扫过刚挖了一半的渠道——深沟像条大蟒盘在山脚下，沟壁上还留着铁锨凿过的痕迹。
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，他摸了摸裤兜。
昨儿夜里他用攒的声望值换了“耐饿buff”，能撑三天不碰干粮。
可他没敢跟任何人说——要是被赵二狗子那号人知道他使了“歪门邪道”，指不定又要编排什么。
“那啥......”王铁牛挠了挠后脑勺，“我娘今儿蒸了榆钱窝窝，您上我家吃口热乎的？”
林建国摆了摆手：“秀兰给我留饭了。”他加快脚步往村里走，裤脚带起的风掀起路边的狗尾巴草。
村头老槐树下，苏秀兰的蓝布衫正晃悠。
她怀里抱着个粗瓷饭罐，见林建国过来，赶紧把罐口的粗布掀开，玉米面糊的香气混着野菜味飘出来。
“趁热喝。”她递过陶碗，手指在他手背上轻轻一按——骨节硌得慌，比三天前瘦了一圈。
林建国端起碗喝了两大口，余光瞥见苏秀兰正盯着自己的饭罐。
罐底还剩小半碗糊糊，是她特意给他留的。
“今儿后勤组蒸了二十笼窝窝，”她蹲下来整理地上的饭篮，竹篾编的篮子里还剩两个冷透的榆钱窝窝，“柱子他娘说明儿能多挖半袋红薯干，掺在面里能顶饿。”
林建国把空碗递回去，转身要走，却被苏秀兰拽住袖子。
她从布衫兜里摸出个油纸包，硬塞进他手里：“夜里饿了吃。”油纸窸窸窣窣响，裹着的窝窝还带着体温。
他捏了捏，分量扎实——是掺了黄豆的。
“我不饿。”他想把油纸包塞回去，可苏秀兰的手像铁钳子似的攥着他手腕。
“建国。”她抬头看他，眼尾的细纹里蒙着层水雾，“我数过了，你这三天就喝了五碗粥。”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水面的树叶，“昨儿后半夜我起来给你盖被子，你翻来覆去喊‘别停’......”
林建国喉结动了动。
月光从槐树叶子缝里漏下来，照在苏秀兰鬓角的白发上。
他突然想起成亲那年，她也是这样攥着他的手腕，说“我信你”。
“现在正是关键期。”他把油纸包塞进她围裙口袋，“渠挖到一半要是断了工，前面的土全得塌。”他拍了拍她手背，“我撑得住。”
苏秀兰没再说话。
她弯腰捡起地上的饭篮，竹篾蹭过手背，蹭出一道红印。
等林建国的背影消失在巷口，她才摸出那个油纸包，轻轻贴在胸口——窝窝凉了，可手心还留着他的温度。
第西天晌午，工地上飘着股子怪味。
赵二狗子蹲在渠边啃萝卜，啃得咔嚓响：“咱村是缺粮还是咋的？非得学人家当苦行僧？”他斜眼瞥向林建国，“有些人呐，就爱装英雄！”
王铁牛把铁锨往地上一杵：“赵二，你要嫌累就歇着，少搁这儿搅和！”
“我搅和？”赵二狗子把萝卜皮吐在地上，“昨儿后晌我瞅见有人偷摸往家溜——”他话没说完，刘西娃扛着铁锨冲过来，泥点子溅了他一裤腿。
“你瞅见个屁！”刘西娃把铁锨往他脚边一插，“昨儿后晌我在东山头割荆条，瞅见你蹲在老榆树下打盹！”他掰着手指头数，“前儿你说肚子疼歇了半晌，大前儿你说要挑水溜了两趟，合着就数你最金贵？”
赵二狗子的脸涨得跟紫茄子似的，张了张嘴没说出话。
周围的人哄地笑起来，王铁牛扯着嗓子喊：“赵二，你要真干不动，明儿去帮秀兰烧火！”
林建国没说话。
他蹲在渠底量深度，铁尺在泥里划出一道线。
远处传来苏秀兰的吆喝声：“开饭喽——”他抬头，看见她端着饭盆往工地走，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，露出里面洗得发白的红衬褂。
第五天傍晚，渠底突然传来“哗啦啦”的响。
林建国扔下铁锨冲过去，就见石缝里渗出一线清水，像条银线似的爬过新砌的石槽。
“水来啦！”王铁牛蹦起来，铁锨甩得老高。
“真来水了！”刘西娃扑在渠边，用手捧起水往脸上泼。
人群哄地炸开。
有抹眼泪的，有拍大腿的，赵二狗子挤在最前头，手忙脚乱地用破草帽接水。
林建国站在渠边，望着清水漫过石槽，漫过他磨破的胶鞋，漫过被太阳晒得发白的裤脚。
系统提示音在耳边炸响：“声望值增加400，当前声望值：4200。”
他闭了闭眼，深吸一口气——风里有泥腥气，有水草味，还有漫山遍野的希望。
“林哥！”王铁牛红着眼圈拍他后背，“您真是咱们的主心骨！”
苏秀兰挤到他身边，手里攥着个布包。
她没说话，只是把布包塞给他——是早上他拒收的那两个窝窝，现在还温着。
林建国接过，咬了一口。
窝窝里的黄豆香混着榆钱味在嘴里散开，比任何山珍海味都甜。
“明儿开始修支渠。”他抹了把脸上的水，分不清是泪还是渠水，“要让东头的玉米地，西头的红薯田，都喝上这泉水。”
人群里响起一片应和声。
暮色中，有人举着铁锨喊：“林哥指哪儿，咱们打哪儿！”
首到月上柳梢头，工地上的人还没散。
林建国蹲在渠边，看清水映着星光流淌。
远处传来狗吠声，他听见苏秀兰在喊：“建国，回吧。”
他刚要起身，就见村支书林德顺举着个牛皮纸信封从村口跑来。
月光下，信封上的红印子亮得扎眼——是县革委会的公章。
“建国！”林德顺喘着粗气，“刚有公社的通讯员送来的......”
林建国站起来，拍了拍裤腿的泥。
风掀起他的蓝布衫，渠水的哗哗声里，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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