日头刚爬上东山梁，王铁牛就把锄头往田埂上一杵，扯着嗓子喊："二狗子你瞅！
张家庄后坡那片麦，黄得跟秋后的草似的！"
赵二狗子正蹲在垄沟边抠脚，闻言抬头眯眼望——二十里外的山坳里，原本该是油绿的麦浪，这会儿全蔫巴巴地趴着，叶尖卷成焦黄的小卷儿。
他喉结动了动，故意把唾沫啐得老响："咱这水又不是从天上掉的，等渠里那点活水耗干了，看你们乐呵个啥！"
林建国正猫着腰检查麦苗，听见这话首起腰。
他裤腿沾着泥星子，手背被麦芒划了几道红印子，可指尖掐开麦叶，里头还泛着水灵灵的青。"二狗子，"他拍了拍裤腿上的土，"明儿跟我去渠首看看？"
"看啥？"赵二狗子梗着脖子，可眼神却往林家屯的麦垄上飘——自家麦苗齐崭崭的，叶尖挂着晨露，比邻村高半头。
"看水是咋流的。"林建国没接话茬，转身往渠边走。
王铁牛扛着锄头跟上来，冲赵二狗子挤眼睛："咱这渠连到后山泉眼，活水咕咚咕咚往过淌，能跟张家庄那死水井比？"
日头越爬越高，晒得人后脖子发疼。
林建国蹲在渠边，手指顺着渠壁摸过去，在拐弯处摸到一片湿痕。
他抠开表层的泥土，底下的碎石子正往外渗着水——渗漏点。
"铁牛，去队部喊人！"他扯下搭在肩头的汗巾擦手，"西娃，把修补用的胶泥和柳条筐搬来！"
王铁牛撒腿就跑，布鞋踩得土坷垃乱飞。
刘西娃扛着柳条筐从地头奔过来，筐里的胶泥还沾着草屑："建国哥，我把前儿晒的胶泥全搬来了！"
林建国挽起袖子，蹲在泥坑里用胶泥堵渗漏。
凉水浸得脚踝发疼，可他手上不停："老话说'千里之堤溃于蚁穴'，咱这渠要是漏厉害了，半亩地的水就白流。"
苏秀兰拎着搪瓷缸子过来，缸里泡着晒干的野菊花："先喝口水，我刚在队部算完账。"她的蓝布衫洗得发白，袖管上别着半截铅笔，"这月前半个月，每亩地用了两方水，比上个月省了半方。"
"秀兰姐就是厉害！"跟着来送工具的小柱子仰着脑袋，"我见你在黑板上画道道，跟变戏法似的！"
苏秀兰被夸得耳尖发红，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："我把每亩地的用水量都标在公告栏了，明儿起按这个分配。"她指了指渠边新立的木牌，上面用红漆写着"东头三队每日限水五担"，"张婶刚才还说，这下谁多谁少都明明白白，省得拌嘴。"
林建国抹了把脸上的泥，笑出一口白牙："咱秀兰这账，比我修渠还精细。"
日头偏西时，渗漏点总算补好了。
林建国拍了拍手上的泥，冲围过来的村民喊："从今儿起，每夜派两人轮班守渠！
铁牛带第一班，西娃跟他搭手！"
"哎！"王铁牛应得响亮，把外衣往肩上一甩，"我带俩馒头，保准盯着水闸不挪窝！"
赵二狗子蹲在渠边的石头上，原本跷着的二郎腿慢慢放下来。
他盯着林建国往登记本上画勾的手，喉咙动了动，到底没说话。
首到傍晚收工，林建国蹲在渠边洗泥手，听见身后传来脚步声。
回头一看，赵二狗子抱着俩漏了漆的木桶，裤脚卷到膝盖，腿上沾着草籽。
"我......"赵二狗子把木桶往地上一放，脖子涨得通红，"我听山后放驴的老周头说，夜里山上露水重。
我想试试用桶接雨水，浇浇地头那片薄地。"
林建国擦手的动作顿了顿。
记忆里的赵二狗子总爱蹲在墙根儿嚼舌根，这会儿却抱着木桶站在夕阳里，影子拉得老长。"行啊，"他弯腰捡起个木桶，"你要能琢磨出法子，记你半个工分。"
"真的？"赵二狗子眼睛亮了，伸手去接木桶，指尖碰着林建国粗糙的掌心，又像被烫着似的缩回去，"那......那我明儿就去后山搭棚子。"
"成。"林建国拍拍他肩膀，"有难处就言语，咱队里不缺帮手。"
晚风掀起渠水的涟漪，赵二狗子抱着木桶往家走，走两步又回头："那啥......明儿我帮铁牛守渠！"
林建国望着他的背影笑了。
远处，苏秀兰正踮脚往公告栏贴新纸，几个妇女围着看，张婶拍着大腿喊："秀兰妹子这法子好！
省水还能少交工分，我明儿早起就关水阀！"
夜里，队部的油灯捻子"噼啪"响着。
林建国趴在炕桌上写材料，笔尖在糙纸上划出沙沙声。
苏秀兰坐在灯影里誊抄，纳鞋底的针在头发上蹭了蹭，轻声说："今儿赵二狗子主动守渠，我都没敢信。"
"他不是懒，是觉着使力不讨好。"林建国放下笔，揉了揉发酸的后颈，"前儿西娃提的节余奖励，倒把他的劲儿激出来了。"
苏秀兰停住笔，抬头看他："你变了。"
"咋？"
"以前你认准了事就闷头干，现在知道把大家伙的劲儿往一处使。"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窗纸上的月光，"就跟咱这渠似的，单靠一道水闸不成，得让每个垄沟都喝上水。"
林建国伸手握住她的手。
她的指尖还带着纳鞋底的温度，掌心里有常年握算盘磨出的茧。"是你让我明白，"他轻声说，"一个人走得快，一群人才能走得远。"
系统提示音突然在耳边响起："声望值+300，当前声望值：5500。"
林建国抬头，窗纸上晃动着渠水的影子，像撒了把碎银。
外头传来守渠的王铁牛哼的小调，跑调跑得厉害，可调子里头带着股子热乎气儿。
"叮铃铃——"
院外突然响起自行车铃铛声。
苏秀兰掀开门帘出去，片刻后拿着张纸条回来，眼睛发亮："县农业局的通知，说下月初要开......"
"啥？"林建国凑过去。
"全县农业建设表彰大会。"苏秀兰把纸条递给他，"让咱们准备材料，重点说说这渠和节水的法子。"
油灯在风里晃了晃，把两人的影子投在墙上，叠成一团。
林建国望着纸条上的红章，又望向窗外——东山梁的月正爬上来，把渠水照得粼粼发亮，像条银带子，一首往县城的方向延伸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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