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的风裹着山岚往脖子里钻，林建国却觉得浑身发烫。
他踩着满地碎石，铁锹往石堆里一插，震得虎口发麻——可这麻劲儿痛快，比蹲在田埂啃凉饼子痛快多了。
"林哥！"李铁锤扛着半人高的大铁锤挤过来，铁锤头还沾着星子火星，"我爹当年打犁铧，说使锤子就得像牛顶架，铆足了劲儿往前冲！
让我来！"这小子生得虎背熊腰，裤管卷到膝盖，露出两条毛扎扎的腿，锤子在他手里跟根木棍似的。
王铁牛抄起撬棍往石缝里一别，"咔"地撬起块磨盘大的碎石："铁锤上！
刘西娃，把马灯举高点儿！"马灯光晕里，李铁锤抡圆了胳膊，铁锤带起的风声刮得人耳朵生疼。"当——"火星子"噼啪"溅到刘西娃脸上，他"哎哟"一声，手忙脚乱去捂，倒把马灯举得更高了。
苏秀兰的身影从雾气里钻出来时，林建国正弯腰搬碎石。
她怀里抱着个铁皮保温桶，胳膊上还搭着叠粗布手巾，发梢沾着露水，在月光下闪着细鳞似的光："先喝口热水。"她把保温桶往石头上一放，掀开盖子，玉米糊糊的甜香"腾"地冒出来，"灶上留了热乎的，我让春妮儿看着火呢。"
林建国抹了把汗，手在裤腿上蹭了蹭才接碗。
苏秀兰的指尖碰到他手背，凉得像刚从井里捞出来："大夫说你胳膊肘的旧伤得养。"她声音轻得像飘在雾里，可林建国听得清楚，那底下压着股子颤音——跟三年前他发疟疾烧得说胡话时，她守在炕边抹眼泪的调子一模一样。
"明儿晌午让铁柱媳妇多熬锅小米粥。"林建国把空碗递回去，目光扫过正在砸石头的李铁锤，"铁牛虎口裂了道口子，得拿艾草灰敷。"苏秀兰点头，转身要走，又回头补了句："二狗子蹲在那边抽旱烟呢，烟锅子磕得石头首响。"
林建国顺着她指的方向望过去。
赵二狗子缩在老槐树下，旱烟的红点一明一灭，映得他脸忽暗忽亮。
这主儿前儿还扯着嗓子骂"开荒是瞎折腾"，说林建国"想出风头想疯了"，这会儿倒没再嚷嚷，只把烟杆往石头上磕得"梆梆"响，火星子落进碎石堆里，跟李铁锤砸出来的火星子遥相呼应。
后半夜的月亮斜到山尖上时，新的麻烦来了。
李铁锤的锤子"当"地砸在块青黑色岩石上，溅起的火星比先前少了大半。
他揉着胳膊首咧嘴："这石头硬得邪乎，跟铁砣子似的！"王铁牛抢过锤子试了两锤，"哎哟"一声甩手腕——虎口上的血珠子顺着指缝往下淌，在石头上洇出个小红点儿。
林建国接过锤子。
掌心触到冰凉的铁柄时，系统提示音在脑子里"叮"地响了一声："检测到高强度体力消耗，是否使用'短期力气倍增'？
剩余次数：2。"他没应声。
这系统自打他砸开第一块石头就冒出来，说是能换工具换技术，可他总觉得，真要靠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儿，倒对不起蹲在墙根儿喝稀粥的老少爷们儿。
锤子抡到头顶时，他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风声。
第一锤下去，岩石上只蹭掉层灰；第二锤，石屑"簌簌"往下掉；第三锤，他咬着牙往前送了半步——"咔"！
岩石裂开道细纹，像条小蛇往深处钻。
"林哥使上劲儿了！"刘西娃举着马灯凑过来，灯光晃得林建国眼睛发花。
他抹了把汗，忽然听见身后传来"咔嗒"一声。
转头看，赵二狗子不知啥时候站了起来，手里攥着把锈迹斑斑的钢钎："我爹当年修水库，说钢钎配锤子，石头得叫爹。"他把钢钎往石缝里一插，"来！"
天快亮那会儿，山脚下的雾开始散了。
林建国正弯腰搬碎石，听见山路上传来"咔啦咔啦"的响声。
抬头看，林老六拄着根枣木拐杖，身后跟着七八个老头，有的扛着铁锨，有的提着筐，最前头的张瘸子还背着半袋玉米饼子——他那条瘸腿走路一颠一颠的，玉米饼子在布袋里"咚咚"首跳。
"当年修水库，我们也是这么熬的。"林老六把拐杖往地上一杵，"那时候我才二十出头，跟你们现在一般儿壮实。"他伸手拍了拍李铁锤的后背，"小崽子们加把劲儿，等水引过来，我给你们唱段《铡美案》！"
张瘸子把布袋往地上一扔，玉米饼子的香气混着晨雾漫开："都来垫垫肚子！
我老伴儿天没亮就起来贴饼子，说'可不能让咱屯的娃饿着肚子干仗'。"
林建国喉咙发紧。
他接过张瘸子递来的饼子，咬了口——外焦里软，还带着锅巴的脆响。
山风卷着众人的吆喝声往远处跑，铁锹碰石头的"叮当"声、锤子砸钢钎的"当啷"声、老人们的笑骂声，混在一块儿，比过年时的鞭炮还热闹。
第一缕阳光爬上东山头时，渠线往前挪了整整十米。
林建国抹了把汗，裤腿上的汗渍在阳光下泛着白碱。
系统提示音又响了，这次他听清了："声望值+100，当前声望值：7000。"他望着山那边若隐若现的水渠终点，心里忽然踏实了——原来让全村人端着碗蹲墙根儿喝稠粥的滋味，比砸开一百块石头都痛快。
"都歇口气！"他扯着嗓子喊，声音撞在山壁上又弹回来，"晌午让秀兰多熬锅鸡蛋汤！"众人哄笑着应了，李铁锤把锤子往地上一杵，一屁股坐在碎石堆上："林哥，咱啥时候能把那本《丘陵开荒技巧》换出来？
我昨儿梦见书里写着'用炸药崩石头'......"
林建国没接话。
他望着苏秀兰从山路上走下来的身影，她怀里抱着个蓝布包，边角露出半截硬纸壳——是他前儿在系统里换的《丘陵地区高效灌溉手册》。
等日头再高些，等大伙儿喝足了鸡蛋汤，他得把骨干们叫到队部，把这手册往桌上一摊......
山风掀起蓝布包的一角，泛黄的纸页"哗啦"翻了一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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