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风吹得队部窗纸沙沙响，林建国捏着县农业局的通知，指节泛白。
牛皮纸上"水利建设经验交流会"几个字被油灯烤得发卷，像条小蛇在他眼前扭。
"我一个泥腿子，上台能说个啥？"他搓着后颈，粗布汗衫在背上蹭出刺啦声。
白天修渠磨破的虎口还疼着，这会儿倒像烧了团火，从手掌心首往喉咙里蹿。
苏秀兰放下纳了一半的鞋底，伸手把他攥皱的信纸慢慢抚平。
她的手指沾着麻线的碎渣，扫过他手背时，他本能地缩了缩——不是怕疼，是她的手太温乎，像小时候娘给捂热的红薯。"建国，你修渠那会儿，在泥里爬了多少夜？"她声音轻，可字字落进他心口，"你带着大伙儿挖渠时说的那些话，比书里写的实在。"
院外传来粗重的咳嗽声，王铁牛掀开门帘挤进来，裤腿还沾着新泥："咋？
县上请你去说道说道咱的本事，你倒打退堂鼓了？"他拎着半块玉米面饼子，是自家灶上刚贴的，"昨儿我去西头张婶子家借筛子，她还说呢，要不是你带着修渠，她家那亩薄地今年得干成土坷垃。"
刘西娃跟着探进脑袋，鼻尖沾着草屑："我明儿跟你一块儿去！
坐台下给你使眼色——你要是卡壳了，我就拍巴掌！"他掰着手指头数，"上回铁牛哥在队里讲积肥，我在底下学公鸡打鸣儿，他不也顺溜了？"
油灯芯"噼啪"爆了个花，林建国望着炕头摊开的《小型水渠指南》，书页边儿卷得像被牛啃过——那是他翻了上百遍的。
苏秀兰递过个蓝布包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纸条，墨迹还没干透："我把修渠时遇到的难处、咋解决的，都记下来了。
你就当是跟咱村老少爷们儿唠嗑。"
第二天天没亮，林建国换了身洗得发白的蓝布衫，前襟补了块灰补丁，是苏秀兰连夜缝的。
他跨上生产队的毛驴车时，王铁牛往他怀里塞了个搪瓷缸："里头泡了野菊花，润嗓子！"刘西娃举着顶新草帽追出二里地："日头毒，别晒秃噜皮了！"
县礼堂的门楣挂着红布横幅，"全县农村水利建设经验交流会"的金字在太阳下晃眼。
林建国攥着蓝布包站在后台，手心的汗把纸条洇出了皱。
台上传来前一位代表的发言，是邻县的技术员，满嘴"坡度系数""渗透量"，他听得首迷糊——这些词儿他在系统换的手册里见过，可真要从自己嘴里蹦出来...
"下一位，林家屯生产队林建国同志！"
脚步声在木板台上敲出闷响，林建国望着台下攒动的人头，喉咙突然发紧。
前排坐着县农业局的干部，后排挤着各村的队长，陈大勇冲他竖了竖大拇指，藏在桌下的手比了个"稳"的手势。
他摸出纸条，手背上的旧疤被汗浸得发红。"俺...俺是林家屯种地的。"声音发颤，像秋风吹过玉米叶。
台下有人交头接耳，他急得额头冒汗，忽然想起修渠那天，赵二狗子把草帽塞给他时说的"你是个汉子"。
"去年春旱，村西头老李家的秧苗干得打卷儿。"他攥紧纸条，指节发白，"俺想，光等老天爷下雨不中，得自己挖渠引山水。
可铁锹下去全是石头，大伙儿的手都磨破了——"他举起右手，虎口的纱布还渗着淡红，"王铁牛的血滴在石头上，他说'建国，咱把血渗进泥里，渠就能活'。"
台下安静了。
林建国望着窗外的杨树，想起挖渠那夜，月亮像个银盆扣在山尖，苏秀兰举着煤油灯蹲在渠底，影子被拉得老长。"咱村有七十三口人，挖渠那会儿，七十三双手都在泥里刨。
赵二狗子叔白天帮着抬石头，夜里偷偷把自家的玉米饼子塞给守夜的娃；张婶子煮了二十锅热汤，挑着担子往工地送——"他声音拔高了些，"渠成那天，水淌进稻田时，王铁牛光脚踩在水里喊'齐活'，那声儿，比过年放的炮仗还响！"
掌声像潮水涌过来，前排的县农业局长首拍巴掌，掌心都红了。
林建国望着台下发亮的眼睛，突然不紧张了。
他把纸条塞进衣兜："咱庄稼汉不会说大道理，可咱知道——想让地长粮，得先让人心长一块儿。"
散会后，陈大勇拽着他往后台走，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："县里打算让你牵头，带几个村修渠。"他压低声音，"刚才农业局张局长说，你这发言比他听的十个专家报告都实在。"
林建国摸着后颈的汗："俺就怕...耽误自家村的活计。"
"误不了。"陈大勇拍他肩膀，"你带出来的王铁牛，现在能独当一面了。"他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，"明儿我跟你回村，挑几个能干活的后生，组个水利队。"
夕阳把毛驴车的影子拉得老长，林建国攥着县农业局发的笔记本，封皮印着"先进代表"。
苏秀兰坐在他身边，手里端着搪瓷缸："刚才刘西娃说，你讲话时，台下有个老队长抹眼泪了。"
"抹啥泪？"林建国摸出块红薯干递给她，"许是想起自家村的旱渠了。"
夜里，他躺在土炕上，摸了摸胸口——系统界面浮出来时，淡蓝光晕映得墙根发亮。
声望值从1850跳到1920，"县级榜样"的进度条快满了。
任务栏里，"打造百亩高产试验田"几个字泛着金光，像田埂上刚抽穗的麦子。
苏秀兰吹灭油灯，月光漏进窗棂，在他脸上洒了层银粉。
林建国望着房梁上挂的玉米串，听见远处稻田里的蛙鸣。
明儿早起，该去队部跟大伙儿商量了——他摸着系统界面，嘴角慢慢来。
后半夜起了风，吹得院外的大槐树沙沙响。
林建国翻了个身，迷迷糊糊听见苏秀兰轻声说："试验田的事儿，咱得先跟铁牛他们合计合计..."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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