后半夜的油灯芯“噼啪”爆了个花，林建国把讲稿又往灯前凑了凑。
纸页边角被他得发毛，铅笔字在油灯光里忽明忽暗——这是他照着广播里学的“先进经验汇报”，写了撕，撕了写，足足改了七遍。
“别揉了，再揉成抹布了。”苏秀兰端着搪瓷缸进来，缸里飘着红枣的甜香，“喝口枣茶，明儿要早起赶公社的驴车。”她蹲在炕沿边，指尖轻轻抚平讲稿褶皱，煤油灯在她鬓角镀了层暖黄，“我把修渠前的旱田照片和上个月测产的表格都收进蓝布包了，你记着带。”
林建国捏着讲稿的手松了松，喉咙发紧：“秀兰，我……我一上台要是忘词儿咋办？”
“忘啥词儿？”外屋突然传来粗嗓门，王铁牛掀开门帘挤进来，棉袄肩头还沾着草屑，“你就说咱咋用绳子量坡，咋用石滚子夯地基，说赵二狗子那老倔头咋从蹲墙根儿骂街，到后来扛着铁锨守夜护渠。”他重重拍了下林建国后背，“这些事儿，比念报纸实在！”
苏秀兰笑着把枣茶塞给王铁牛：“铁牛哥喝口，润润嗓子。”又转头对林建国道：“昨儿我去张婶家借了件干净的确良衬衫，你明儿套上——不为显摆，是让人家瞧咱林家屯的精神气儿。”
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，林建国望着炕头叠得方方正正的衬衫，忽然想起上个月修渠时，苏秀兰蹲在泥里给大伙儿记工分，裤脚全是泥点子，却把账本护在怀里跟护金疙瘩似的。
他喉头一热，把讲稿按在胸口：“明儿我就照实说，说咱村的渠是拿汗珠子砸出来的。”
公社大礼堂的木头椅子还带着晨露的潮气。
林建国刚在第三排坐下，后脖颈就被人戳了一下。
转头见是刘西娃，小伙子眼睛亮得跟淬了火的镰刀：“建国哥，我把咱村新育的秧苗样本装竹篓里了，就搁后台。”
“都坐好！”公社陈大勇扯着嗓子喊，大喇叭“刺啦”一声响，刘桂香的声音炸出来：“农村建设先进表彰会，现在开始！”
林建国摸了摸裤兜——蓝布包还在，里面装着苏秀兰整理的照片：有修渠前裂开的土块，有渠成后泛着波光的田垄，还有赵二狗子举着铁锨站在渠边的歪歪扭扭的合影。
他听见自己心跳“咚咚”撞着肋骨，手掌心慢慢沁出汗来。
“先请李满仓同志发言！”刘桂香话音刚落，西头的长条凳“吱呀”一响。
李满仓晃着膀子站起来，灰布衫洗得发白，却故意把领口扯开老大：“要说先进，咱得先辨辨真假。听说林家屯修了条‘金贵水渠’，可俺村派人去瞧了——”他拖长音调，眼睛斜着扫向林建国，“那水细得跟老太太的裹脚布，浇半亩地得等半宿，怕不是虚报成绩吧？”
会场“嗡”地炸开了。
前排的老大娘首咂嘴：“这可使不得”，后排的小伙子敲着椅子喊“说清楚”。
林建国感觉后槽牙咬得发酸——他早料到会有人挑刺儿，可真听见这话，胸腔里还是烧起团火。
“李同志。”他站起来，蓝布包被攥得发皱，“您说的情况，咱林家屯的账本上都记着呢。作者“稀饭爱吃大米”推荐阅读《六零年，我开荒成了全县模范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”他掀开布包，一叠油光纸“哗啦”摊在桌上：“这是修渠三个月的水流量记录，每天寅时、午时、酉时各测一次；这是每亩地的灌溉次数，赵二狗子家的地浇了七次，王铁牛家的浇了八次——”他抽出一张照片拍在桌上，“这是上个月大旱，咱渠边的玉米比村东头旱田的高半尺，您要不信，现在就跟我回村，咱扛着尺子量！”
李满仓的脸“腾”地红了，手指绞着衣角：“我、我就是问问……”
“都静一静！”刘桂香拍了下桌子，目光扫过全场，“让林家屯的同志把话说完。”
林建国喉头动了动，讲稿早被他揉成一团塞在兜里。
他望着台下几十双眼睛，突然想起修渠那天暴雨倾盆，王铁牛背着生病的娃来上工，苏秀兰举着油布给测水的人挡雨，赵二狗子摔了两跤还攥着夯石不撒手。
他清了清嗓子：“咱修渠那会儿，没机器，没专家。就靠麻绳量坡，靠石滚子夯地基。有回挖渠挖到岩层，铁锨崩了口，大伙儿就拿锤子砸，手都震出了血泡……”
台下有人抽鼻子。
坐在第二排的老大娘掏出手帕擦眼睛，周文斌推了推眼镜，钢笔在本子上“沙沙”记着。
“后来赵二狗子来了。”林建国声音发颤，“他拎着半瓶酒，往我脚边一蹲：‘建国，我琢磨明白了，这渠是咱自个儿的命根子。’打那以后，他夜里揣着玉米饼子守渠，谁偷水他跟谁急——”他抽出赵二狗子的照片举起来，“这就是咱林家屯的渠，不是天上掉的，是咱三十口子人，用一百多把铁锨，一锨一锨挖出来的！”
会场静得能听见房梁上麻雀扑棱翅膀。
突然，“啪”的一声，王铁牛猛地站起来，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响：“我王铁牛作证！修渠那三个月，建国哥没睡过整宿觉，秀兰妹子的算盘珠子都打裂了三个！咱村的渠，能经得住日头晒，经得住暴雨冲，经得住人心秤！”
掌声像炸雷似的响起来。
刘桂香抹了把眼角，冲周文斌道：“老周，你们水利局得赶紧派人去林家屯！这经验，得让全县都学！”周文斌点头如捣蒜，笔杆子在本子上戳出个洞：“明儿我就带人去，测流量，画图纸，保证把经验总结透！”
公社书记拍着桌子站起来：“林家屯的同志，用汗珠子浇出了金饭碗！我宣布——林家屯的经验，全县推广！”
林建国坐回椅子时，后背的衬衫早被汗浸透了。
他听见系统提示音在耳边轻响，只有他能听见的电流声：“声望值+300，当前820点，解锁‘小型水车’或‘拖拉机使用资格’。”他望着窗外明晃晃的日头，想起村东头那片荒坡——要是有了拖拉机，开春能多翻二十亩地。
“选拖拉机。”他在心里默念，手指轻轻敲了敲蓝布包，“咱林家屯的路，得越走越宽。”
散会时，王铁牛勾着他脖子首晃：“建国哥，咱这回可给咱村挣足了面儿！”刘西娃挤过来，手里举着半块高粱饼：“我就知道你行！这饼是秀兰姐让我给你留的，热乎着呢！”
林建国咬了口饼，麦香混着甜味在嘴里散开。
他望着礼堂外的大杨树，风过时，叶子“哗啦啦”响成一片。
远处传来驴车“得儿驾”的吆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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