鸡叫头遍时，林建国就掀了被子。
苏秀兰早醒了，正就着灶膛里的余火热玉米饼，蓝布衫的袖口沾着墨点——昨夜抄账本时蹭的。
"德顺叔起得早，咱得赶在他喂完鸡前到。"林建国把补丁摞补丁的灰布褂子扯了扯，又蹲在门槛上搓脚，新纳的千层底硌得脚底生疼。
苏秀兰把包着账本的蓝布包塞进他怀里，布包还带着体温："翻到第三页，那是开荒效率对比。"
老支书林德顺的土坯房在村东头，院儿里的大公鸡正扑棱着翅膀打鸣。
林建国站在院门口喊了声"德顺叔"，就见门帘一掀，穿粗布对襟衫的老头探出头来，手里还攥着半块玉米饼。
"建国啊，进来坐。"林德顺抹了把嘴，把人让进堂屋。
土炕沿上摆着个豁口的搪瓷缸，飘着几片茶叶渣子。
苏秀兰把布包放在炕桌上，轻轻解开，账本的边角被压得平平展展，封皮上"林家屯开荒记录"几个字是她用钢笔写的，笔锋硬朗。
林德顺的老花镜滑到鼻尖，手指蘸着唾沫翻页。
第一页是日期、地块、人数、亩数，第二页画着歪歪扭扭的坡地草图，第三页突然跳出一串数字："单人日开荒0.3亩，全队六人日开荒0.8亩"。
他的手指顿在"效率提升60%"那行字上，喉结动了动："这改良锄头...真能顶六个人使？"
"昨儿我让铁柱试了，他说使着省劲。"林建国往前凑了凑，膝盖压得炕席沙沙响，"德顺叔，二狗子说我偷锄头，可咱村要是有这物件儿，早该用在自留地了不是？"
林德顺没接话，翻到最后一页，"累计2.6亩，亩产200斤，供全队吃半月"的大字刺得他眼睛发疼。
窗台上的老座钟"当"地敲了八下，他摘下眼镜揉眉心："晌午饭堂见吧。"
饭堂的大铁锅里正咕嘟着红薯粥，水蒸气漫得房梁上的蛛网都湿漉漉的。
林建国站在长条桌前，后背蹭着墙皮簌簌往下掉。
苏秀兰把账本往桌上一摊，铜顶针在阳光下闪了闪："大伙儿都来瞅瞅，这是打开荒第一天起记的账。"
正在盛粥的李三贵端着碗凑过来，碗沿的粥汤洒在裤腿上也顾不上："一亩地能打二百斤？
咱那老旱田可才百斤出头。"赵二狗子蹲在门槛上啃咸菜，嗤笑一声："会计的笔杆子会变戏法儿，说二百斤就二百斤？"
苏秀兰没理他，指尖划过"林建国单人开荒量"那栏："头天他开0.2亩，使上改良锄头后涨到0.3亩。"她抬头扫过众人，"咱全队六个人，三天才开1.5亩——他一个人顶半支队伍。"
饭堂里静得能听见粥锅冒泡的声儿。
林铁柱把碗往桌上一放，碗底磕出个白印子："我昨儿帮建国翻土，那锄头下去不卡石头，真省劲！"李三贵摸着后脖颈："要真能多打粮食...我明儿跟建国去学使锄头。"
赵二狗子"啪"地摔了咸菜疙瘩："你当这是过家家？
公社要是查出来他使的歪门邪道..."话没说完，就见林德顺端着碗跨进门槛。
老头往桌前一站，背挺得首："都吃饭。"
没人动筷子。
林德顺舀了勺粥，吹凉了才喝："建国的锄头，我瞧着不是偷的——队里要是有那好物件儿，早该用在正经营生上。"他扫了眼赵二狗子，"往后少嚼舌头。"
赵二狗子的脸涨得通红，抓起碗往门外走，搪瓷碗磕在门框上"当啷"响。
李三贵凑到林建国跟前："明儿啥时候上荒坡？
我帮你扛锄头。"林铁柱搓着大手笑："我家还有半袋豆饼，给你当晌午饭。"
日头偏西时，林德顺晃悠到村西头的老槐树下。
苏秀兰她爹苏守财正蹲在树底下修簸箕，竹篾子在他手里上下翻飞。"老苏头，"林德顺蹲下来，从裤兜摸出卷旱烟，"你闺女那账本，写得比你当年还利索。"
苏守财把竹篾往地上一放："建国这娃，我看着长大的。
那年闹灾荒，他把最后半块窝窝给了隔壁病娃子，自己啃树皮。"他眯眼望着村外的荒坡，"年轻人有股子狠劲，咱得给搭把手。"
林德顺吧嗒着旱烟，火星子在暮色里明灭："明儿我去公社，把开荒的事儿提一提。"
晚风裹着新翻的土香吹过来时，林建国正蹲在新开的地头。
系统提示音在耳边"叮"地一响："声望值+80，当前130。"他摸着土块，指尖能触到细碎的沙粒——这片地挨着山脚，土倒是松快，可日头毒的时候，地皮干得首裂缝。
山影渐渐漫过来，远处传来苏秀兰喊他回家吃饭的声音。
林建国站起身，裤腿沾了好些草屑。
他望着山脚下那片地，突然想起昨儿翻土时看见的小蚯蚓——要是没水，再肥的土也养不活庄稼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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