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建国推开通往招待所后院的木门时，灶房的热气正裹着小米粥的甜香扑出来。
苏秀兰蹲在灶前添柴火，蓝布围裙上沾着几点墨渍，见他进来，手在围裙上蹭了蹭站起来：“可算回来了，我把秋收汇总理出来了。”她从炕头摸出个牛皮纸本子，封皮用糨糊粘过，边角卷着毛边，“你瞧这红薯产量。”
林建国解下围巾搭在椅背上，凑过去看。
苏秀兰指尖点着第三页：“前儿我翻了五年的账，今年每亩能收两千八斤，比去年多一倍还拐弯。”她的指甲盖泛着淡粉，是刚才蘸了红墨水改数据染的，“队里老说丘陵地种麦不顶事，红薯耐旱耐瘠薄，要能当主粮推广……”
“好样的。”林建国手指抚过本子上密密麻麻的数字，苏秀兰的字写得像小楷，“稳”字最后那一横总是压得低低的，跟她人似的，踏实。
他想起昨儿在县档案室看见的报表，统购任务一栏填着“小麦三千斤”，可林家屯的地，种麦能收八百斤就算烧高香——“这就是突破口。”他把本子往怀里带了带，火盆里的劈柴“噼啪”炸响，火星子溅在窗纸上，“明儿我拿这找张教授，他搞了半辈子农业，该明白啥叫因地制宜。”
苏秀兰往火盆里加了把碎玉米芯，火光映得她脸红红的：“我把各块地的墒情也标上了，你跟教授说的时候……”她突然顿住，侧耳听了听外头的动静，“张婶儿刚把粥盛出来，你先喝，凉了该胃疼。”
第二日天刚蒙蒙亮，林建国就揣着本子去了县农业局。
张教授的办公室在二楼最东头，门楣上的红漆掉了块，露出底下的白茬。
他在门口等了半小时，看墙上的挂钟从七点走到七点半，才听见走廊传来脚步声——张教授穿着灰布中山装，手里抱着个蓝布包袱，见着他眼睛一亮：“小林同志？我让小王给你倒茶，快进来。”
办公室里有股子旧书和烟草混合的味儿。
林建国刚坐下，就觉着后颈微微发烫——系统的提示音在脑子里响了：【目标人物张建业（68岁）：科学种田理念契合度92%，关键需求：验证基层实践案例】。
他立刻把本子翻到红薯那页：“教授您看，我们用了浅沟密植法，行距控制在二尺五，配合雨季前修的引水渠……”
张教授推了推眼镜，指节敲着桌面：“浅沟？这在《旱作农业辑要》里提过，可没人试过。”他从包袱里掏出副放大镜，凑着看本子上的手绘水渠图，“你们修的是‘之’字形？”
“是。”林建国想起上个月带着王铁牛他们在坡上划线，铁锨磕在石头上迸火星子，“坡陡水急，绕着山转几道弯，水能慢下来渗进地。”他喉头动了动，“教授，我们测过，用了这法子，红薯苗成活率能到九成五。”
在“人人书库”APP上可阅读《六零年，我开荒成了全县模范》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，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。renrenshuku.com人人书库的全拼.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张教授突然“啪”地拍了下桌子，震得茶杯里的水晃出来：“好！这才是真正的科技兴农！”他抓起钢笔在本子上画了几个箭头，“我给你写封推荐信，让县里暂缓统购调整。”笔帽“咔嗒”扣上时，他抬头笑出满脸褶子，“下周三我去你们村，得亲眼看看这水渠长啥样。”
晌午头，林建国刚出农业局大门，就瞧见李红梅站在槐树下。
她今天换了件藏青罩衫，蓝布挎包上的红补丁格外显眼：“林队长，县委食堂今儿有白菜炖豆腐，赏脸不？”
食堂里飘着蒸馒头的热气。
李红梅用搪瓷勺舀了半勺豆腐搁他碗里：“我看了你们村的开荒报告，比有些公社的总结实在多了。”她夹了根粉条在碗里搅着，“组织上最近在考察基层青年，像你这样能带着乡亲们吃饱饭的……”她突然抬眼，“考虑过入党不？”
林建国手里的馒头顿了顿。
入党——他想起去年冬天在队部开大会，老支书举着党章说“党员就是要把难处往自己身上揽”，又想起系统里“县级榜样”需要的声望值，攥着馒头的手紧了紧：“我就想多给村里办点实事儿。”
李红梅笑了，眼角的细纹像朵小菊花：“那我等你交申请书。”她低头扒拉了两口饭，突然压低声音，“陈副局长昨儿去了周副县长家，您多留个心。”
下午三点，林建国的裤兜里传来动静——是王铁牛的电话。
他攥着摇把儿，听着总机“滋啦”的电流声，铁牛的大嗓门炸响：“队长！村里来仨人，说是县调查组的，穿的蓝布衫比咱们过年穿的还新！”
林建国的后颈又烫了起来。
他扔下电话往招待所跑，在楼梯口撞着老赵——老赵手里攥着张纸条，往他布包里一塞：“周文远的人，查的是统购指标。”他拍了拍林建国的肩膀，“你带乡亲们种出来的粮，经得住查。”
林建国摸着布包里的纸条，上面歪歪扭扭写着“周副县长亲信”。
他把本子往怀里按了按，那上面有苏秀兰的墨渍，有张教授的批注，有红薯地的产量——这些数字，比任何纸条都沉。
出县城时，雪又下起来了。
林建国骑着借来的自行车，风卷着雪花往脖子里钻。
他望着远处起伏的丘陵，林家屯的烟囱该冒晚饭的烟了吧？
铁牛说调查组在村口，不知道有没有去看那片新垦的荒地，有没有蹲在水渠边摸石头上的青苔。
车轮碾过结冰的车辙，“咯吱”响得人心慌。
林建国紧了紧棉袄领口，马蹄声在雪地里敲得急。
远远的，林家屯村口的老槐树底下，几个穿蓝布衫的人影晃了晃，像根针突然扎进他后颈——调查组，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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