贵宾室的门帘一掀，林建国先被暖气烘得鼻尖发暖。
深褐色木桌旁围了西个人，最中间坐的是个穿藏青呢子大衣的中年男人，镜片反着光，正低头翻一份油印材料——封皮上"林家屯开荒情况"几个字刺得林建国眼皮一跳。
"林同志，坐。"男人抬眼，声音像敲在青石板上，"我是地区农业处李学文。"他指了指对面的木椅，椅面还带着前个人的体温。
林建国刚坐下，后颈就冒出细汗。
系统面板在视网膜上浮动，"信息感知"的蓝光扫过屋内——李学文眉心微拧，指尖无意识敲着材料第三页，那页边角卷着，明显被反复看过；右侧穿灰布棉袄的是县农业局马主任，正拿铅笔在笔记本上画圈；再旁边是个戴鸭舌帽的年轻人，目光总往林建国怀里的证书飘，系统提示："周文远带来的人，敌意值30%"。
"听说你们村开荒，没走公社审批流程？"李学文突然发问，钢笔尖"咔"地戳在材料上，"荒坡也是集体土地，不是你林家屯想动就能动的。"
林建国喉结动了动。
系统弹出提示："目标对数据真实性存疑，但对红薯种植关键词有45%兴趣值。"他想起昨夜和秀兰对了三遍的台账，手悄悄攥紧裤兜——那里装着秀兰连夜抄的《荒坡面积测量图》。
"李处长，咱那荒坡是啥样您没见着。"他往前倾了倾身子，声音里带了点急，"石头缝里抠土，草比人高，公社台账上写的是'不可利用地'。
我们没占一亩熟地，就是把这些年荒着的坡坎，用镢头刨出点活土。"他摸出怀里的测量图，摊在桌上，"您看这红笔标着的，都是原来的冲沟，我们用石头垒了坝，土是从沟底挑上来的——您说这算'侵占'，咱农民可委屈。"
李学文的手指顺着图上的红道道划，镜片后的眼睛慢慢亮了。
林建国瞥见马主任在笔记本上写"因地制宜"，周文远带来的年轻人咬了咬嘴唇，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。
"那产量呢？"李学文敲了敲图，"你们报的亩产八百斤红薯，有谱吗？"
"有谱！"
门"吱呀"一声被推开，苏秀兰裹着寒气挤进来，蓝布衫领口沾着雪末。
她怀里抱个蓝帆布包，掏文件时手腕上的银镯子碰出轻响："这是我们秋收的过磅单，队里老会计王大爷记的账，每车红薯都盖了生产队的章。"她又抽出份油印材料，"这是《秋收储备建议》，红薯切片晒成薯干能存三年，要是全县推广，按我们的亩产算......"她指尖点着材料上的数字，"能多养活两万人。"
林建国看着秀兰微颤的睫毛——她昨夜咳了半宿，这会儿说话却像敲铜铃。
李学文翻材料的动作慢下来，原本紧绷的嘴角松了，抬头时眼里带了笑："小同志，这思路倒新鲜。"
周文远带来的年轻人猛地站起来："李处长，这数据太玄乎！
咱北方种红薯......"
"小孙。"李学文抬手打断他，指节敲了敲桌上的过磅单，"我在乡下待过十年，知道农民不会拿粮食数开玩笑。"他转向林建国，"你们的做法，得形成个调研报告，要详细，把改土、引水、选种的法子都写清楚。"
马主任赶紧点头："我让小刘配合，三天内弄好。"
林建国喉咙发紧，看见秀兰冲他悄悄攥了攥拳头。
系统面板突然跳出提示："声望值+200，当前1850，距离公社模范还差150点。"
散了贵宾室的会，雪下得更密了。
林建国把证书裹在怀里往招待所走，棉鞋踩在雪上"咯吱"响。
转过街角，就见张教授的灰布帽在雪幕里晃——老人正扒着招待所窗户往里看，小刘举着个搪瓷缸在后边搓手。
"老张头，您这是查岗呢？"林建国笑着拍他肩膀。
张教授回头，镜片上蒙了层白雾："我跟小刘算过了，你们那荒坡要是能推广'石坎梯田'，全县至少能多出五千亩耕地！"他拽着林建国往屋里走，"今晚得把调研报告的框架理出来，得让上边知道，这不是胡闹，是科学种田！"
小刘把搪瓷缸往桌上一放，热水腾起的热气里，他眼睛亮得像星星："我把《丘陵开荒技巧》里的要点标出来了，张老师说可以当附录。"
林建国摸着桌上的稿纸，想起系统仓库里那本被翻得卷边的手册——要不是兑换了它，他们哪能知道"石坎要埋进地下三尺防塌陷"。
他压下心头的波动，翻开稿纸："先写改土，得把垒石坎、挑客土的过程写细......"
"建国哥！"
门"砰"地被撞开，王铁牛裹着一身雪冲进来，棉裤腿结着冰碴："我在供销社听见周文远跟陈副局长唠嗑呢！
他说你'破坏统购政策'，还说要查你们的红薯去向！"
屋里的热气"轰"地散了。
张教授的茶杯"当"地磕在桌上："胡闹！
统购是按熟地算的，荒坡产的粮不在指标里！"
林建国捏着稿纸的手紧了紧，突然笑出声："让他们查。
咱队里的红薯，除了留种的，全按统购价卖给国家了——账本在秀兰那儿，每笔都有陈副局长签的字。"他掏出系统面板，"信息感知"扫过王铁牛发红的耳尖，"铁牛，明儿你跟秀兰去县粮食局，把这半年的卖粮单据都复印一份。"
"中！"王铁牛搓了搓冻红的脸，"我这就去找秀兰嫂子！"他转身要走，又回头挤眉弄眼，"对了，招待所新来的服务员说，李红梅李干事在一楼等你呢！"
林建国到一楼时，李红梅正站在火炉旁翻报纸。
她穿件枣红毛衣，外头套着蓝布罩衣，见他来，眼睛亮得像点了盏灯："林同志，听说你在会上的发言？"她把报纸往他面前一推，头版标题《荒坡里刨出金疙瘩》刺得人眼热，"我刚写了篇通讯，想请你看看有没有不实的地方。"
林建国扫了眼报纸，喉头发热。
系统面板突然震动——信息感知显示李红梅的好感度跳到了75%。
他想起昨夜秀兰的话："你总说要带着大家伙儿往前奔，可没个党员身份，好多事不好牵头。"
"李干事。"他攥了攥拳头，"我有个事想问问......"
李红梅抬头，睫毛上沾着炉火把的光："你说。"
"我想入党。"林建国说得很快，像怕自己反悔，"我知道自己文化不高，可我想带着更多人吃饱饭，想......"
"好！"李红梅猛地站起来，报纸"哗啦"掉在地上。
她蹲下去捡，发梢扫过林建国的手背，"你是我们重点关注的基层典型，我这就帮你整理材料。"她掏出个红皮笔记本，"先说说你的入党动机？"
林建国望着火炉里跳动的火苗，想起七岁那年，邻居张奶奶攥着他的手咽气，手里还攥着半块榆树皮。
他声音发哑："我想让所有像张奶奶那样的老人，能在冬天围着火炉啃热红薯；让所有像我妹那样的娃，不用跟着娘去挖野菜......"
李红梅的笔尖在本子上飞快移动，突然抬头："林同志，你这动机，比好多念过书的都纯粹。"
回到房间时，墙上的挂钟己经敲了十下。
林建国脱了棉鞋，靠在床头翻调研报告草稿。
系统面板突然弹出提示："声望值+150，当前2000，己达公社模范等级。"他盯着"中级工具"的兑换栏，指尖在"小型脱粒机设计图"上悬了悬——等调研报告递上去，说不定能用得上。
"叮铃铃——"
床头的老式电话突然响了。
林建国抓过话筒，里头传来招待所服务员的大嗓门："林同志，明早八点去县委会！
说是有重要通知！"
他放下电话，望着窗外飘雪的夜空。
雪光映得窗纸发白，像铺了层新晒的薯干。
明天会是什么通知？
是调研报告被批了？
还是周文远又捣了什么鬼？
林建国摸了摸枕头下的党章，慢慢笑了。
不管是什么，他都准备好了——就像当年带着二十个壮劳力，在荒坡上一镢头一镢头刨土那样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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