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委大礼堂的玻璃窗蒙着层薄霜，清晨的寒气顺着门缝往里钻，把长条木椅上的人都冻得首搓手。
林建国坐在第三排，手指无意识地着帆布包的搭扣——里面整整齐齐躺着苏秀兰连夜用牛皮纸包好的账本，边角压得平平整整，还带着她袖口里的皂角香。
主席台上，公社王书记清了清嗓子："今天请各位来，就是想听真话。"话音刚落，后排突然"吱呀"一声——赵志刚推了推金丝眼镜站起来，黑呢子大衣蹭得椅背沙沙响。"我先说两句。"他手里捏着几页纸，指节捏得发白，"林家屯开荒这事，我得泼盆冷水。"
台下霎时静得能听见炭火盆里劈柴的爆响。
林建国抬头，正撞进赵志刚冷硬的目光里。
这位县农业局副局长昨天还在招待所走廊跟人说"年轻人要稳当"，此刻却扬了扬手里的纸："他们说亩产增三百斤？
我这儿有县农科所的测产报告——"他抖了抖纸页，"新开的坡地水土流失率比老田高两成，所谓'改良红薯'，不过是拿化肥堆出来的虚胖！"
"啪"的一声。
林建国手背上的青筋跳了跳——这声音来自他攥紧的帆布包。
他记得上个月张教授蹲在地里扒拉土，说"这地保水保肥，比我在南方见的梯田都巧"；他更记得秋分时，张大娘端着刚出锅的红薯粥掉眼泪："我家二小子，头回没饿着肚子睡觉。"
"赵局长。"林建国站起来，帆布包带在手腕上勒出红印。
他走两步到台前，指尖点了点赵志刚手里的报告："您这数据是哪年哪月测的？"不等对方回答，他己经从包里抽出账本，牛皮纸封皮"哗啦"展开，"去年三月开荒，五月修渠，七月测土，每回我都带着王铁牛、刘西娃记本子。"他翻开第二页，铅笔字密密麻麻爬满纸页，"您说水土流失？
这是八月暴雨后，我带着人在渠边垒的石头埂子，记着用了三百六十二块青石——"他抬头，目光扫过台下，"赵局长要是不信，现在就跟我回村，我领您看埂子上的青苔，看渠底积的泥，到底是冲了土，还是护了田！"
会场里响起细碎的议论。
赵志刚的脸涨成猪肝色，刚要开口，斜刺里突然传来一声"且慢"。
张教授扶着椅背站起来，指节敲了敲面前的搪瓷缸："我上个月在林家屯住了七天。"他推了推老花镜，"他们的渠是顺着山势挖的，埂子用的是'品'字垒法，我查了县志，这法子还是清乾隆年间防山洪的老讲究。"他转向赵志刚，"要说科学，因地制宜就是最大的科学。"
赵志刚的后槽牙咬得咯咯响，喉结动了动到底没说话。
林建国看见他攥着报告的手背上暴起青筋，像两条扭曲的蚯蚓。
"我来说两句！"台下突然有人喊。
刘西娃从最后一排挤过来，后颈还沾着片没拍掉的枯叶。
他搓着沾了草屑的裤腿上台，从怀里摸出根磨得发亮的木尺："这是我跟建国哥用老榆木削的，量地的时候怕皮尺伸缩，特意拿开水煮过。"他举起木尺，刻度被磨得发白，"每回分粮，秀兰姐都把秤杆擦得锃亮，我在旁边盯着——"他梗着脖子，"上回张大娘家多分了半升，她非把粮退回来，说'咱不能让建国哥的账本子脏了'！"
会场静了两秒，接着爆发出掌声。
公社李书记拍得最响，掌心红得像刚烤过火："这才是实在人说的实在话！"几个戴眼镜的评委交头接耳，其中一个冲林建国竖起大拇指。
散会时，林建国被围在中间。
记者小吴举着笔记本挤进来，钢笔尖悬在纸页上首颤："林同志，听说您要申请拖拉机配件？"林建国摸了摸后颈，想起系统昨晚提示的"1800点声望"——耳后突然传来那熟悉的轻响，像春水流过竹筒，"中级耐力buff己到账"的提示在脑海里转了两圈。
他笑了："配件的事得看组织安排，眼下最要紧的......"他望向窗外，远处的雪地里己经有麻雀在蹦跶，"是把春耕的种子晒透了。"
人群渐渐散了。
林建国弯腰收拾账本，抬头时正撞见赵志刚站在礼堂门口。
对方没说话，只盯着他看了两秒，转身往走廊尽头走，黑呢子大衣下摆扫过地面，带起一阵冷风。
"建国。"张教授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身后，手里端着个搪瓷缸，"老赵这人......"老人欲言又止，指节敲了敲缸沿，"你且记着，走正路的人，脚下的泥迟早会晒干。"
林建国把账本仔细裹回牛皮纸里，指尖触到苏秀兰用红线绣的"林"字。
他望着赵志刚消失的方向，嘴角轻轻扯了扯——门缝里的纸条早烧成灰了，可有些事，烧不化。
礼堂外的广播开始放《咱们工人有力量》，歌声撞在玻璃上，震得窗台上的薄霜簌簌往下掉。
林建国提起帆布包往外走，靴底踩在结了冰的台阶上，发出清脆的"咔嚓"声。
他知道，等过了这道坎，前面的路，该更宽了。
稀饭爱吃大米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PJX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