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建国推开县农业局办公室的门时，混着油墨味的暖气裹着老茶缸子的茉莉香扑面而来。
张教授正弯腰从藤编提包里掏文件，灰白的中山装后襟沾着星点草籽，听见动静首起腰，镜片后的眼睛亮得像淬了光：“可算把你盼来了！”
“教授，您说的要紧事是？”林建国把军大衣搭在椅背上，裤脚还沾着今早从村里赶来时的泥点——苏秀兰今早回了队里对账，他特意绕到供销社买了两包茉莉花茶，此刻正隔着布兜摸着硬邦邦的纸包，想着等会儿塞给张教授。
“县里刚批的！”张教授抽出一张盖着红章的文件拍在桌上，指尖重重敲在“丘陵农业试验点”几个字上，“你们林家屯成试点了！我带三个农技员，下个月就搬去村里住。”他扯松领口的布扣，声音里带着点喘：“昨儿夜里我在地图上标了二十个村，就数你们那片坡地最有说法——地薄能改，水缺能引，关键是有你这么个肯刨土的当家人！”
林建国的手指在文件边缘，红章的油墨味儿钻进鼻腔。
他想起去年冬天带着铁牛他们在雪地里挖渠，铁锹磕在冻土上迸出火星子；想起系统里那本《小型水渠指南》被翻得卷了边，边角还沾着玉米面糊；想起秀兰蹲在田埂上拿树枝画水位线，发梢落满草屑的模样。
喉咙突然发紧，他压着声儿问：“那修渠的水泥和钢筋？”
“试验点专项物资！”张教授一拍大腿，茶缸子震得跳了跳，“我跟水利科老王拍了胸脯，说你们的渠要是修不成，我把老花镜砸了当秤砣！”他忽然压低声音，摸出个牛皮信封推过去：“这是我整理的《坡地保墒十法》，昨儿在省农科院翻的旧资料，你先收着——”
“建国！”
李红梅的声音从门外飘进来。
林建国抬头，见她抱着一摞档案站在走廊里，蓝布工作裤的膝盖处沾着铅笔灰，“组织部刚收到公社的评选公示稿，你猜猜排在第一页的是谁？”她晃了晃手里的档案，又皱起眉头：“可赵志刚那口子昨儿去了副县长家，说你‘搞个人英雄主义’，要换人当代表。”
林建国的拇指蹭过文件上的红章，想起上个月在公社礼堂，赵志刚举着算盘说“开荒不如多喂两头猪”时，台下王铁牛扯着嗓子喊“猪能啃石头地？”的样子。
他笑了：“让他换。等新垦的地冒出苗儿，等渠里的水灌进旱田，他换的人站在地里，得先学会怎么弯腰——”他指节敲了敲桌上的《坡地保墒十法》，“怎么把论文写在泥土里。”
李红梅盯着他晒得黝黑的脸，突然笑出声：“怪不得张教授说你是块淬过火的铁。行，我这就去把公示稿压两天，等你们试验点的消息传出去——”她拎着档案转身，又回头补了句：“对了，秀兰的账本我让人复印了三份，县纪委的同志说‘比我们的账还清楚’。”
林建国出了农业局大门时，日头正往西边坠。
他站在槐树下摸出怀里的系统界面——这是他独有的“小秘密”，别人只当他蹲在田埂上“想事儿”，实则正盯着半透明的光屏翻找。
“拖拉机配件使用权”在中级兑换栏里闪着金光，需要300点声望。
他想起今早李红梅翻账本时眼里的亮，想起张教授拍文件时颤抖的手背，想起铁牛昨晚攥着他胳膊说“哥，我梦见新地长了一人高的苞米”——手指果断点了兑换。
“叮——”
只有他能听见的轻响里，藤编提包突然沉了两斤。
他掀开搭布，犁头的铁尖闪着冷光，轮轴上还沾着机油的腥甜。
林建国把提包往肩上一甩，大步往汽车站走——得赶在天黑前回村，铁牛他们肯定在晒谷场等疯了。
果然，他刚转过村口的老槐树，就听见王铁牛的大嗓门：“西娃子你别乱摸！这铁家伙金贵着呢！”晒谷场上围了一圈人，刘西娃正踮着脚扒着拖拉机配件看，鼻尖快蹭到犁头了。
赵二狗子叼着旱烟凑过来：“建国，这是啥宝贝？比咱那破犁快十倍？”
“试试不就知道了！”林建国把提包往石碾子上一放，铁牛立刻扑过来帮忙卸零件。
刘西娃眼睛亮得像点了煤油灯：“我学过修自行车！这轮轴我会装！”他蹲在地上，手指在轮轴接口处摸索，不多时竟真把犁头和轮轴卡了个严丝合缝。
“走！试新地去！”铁牛搓着掌心的老茧，扛起犁头就往坡地走。
村民们呼啦啦跟在后头，赵二狗子把旱烟往腰里一插：“我帮着扶犁！”
新垦的坡地还留着去年冬天的荒草茬子，风一吹掀起黄浪。
刘西娃握着犁把，林建国扶着轮轴，铁牛在后边推。
“吱呀——”铁犁扎进土里的瞬间，黑褐色的土块翻卷着冒出来，比锄头快了足有五倍。
围观的人群炸开了：“好家伙！”“这得省多少工！”“建国，明儿我家的自留地也用这犁中不？”
林建国抹了把额头的汗，看刘西娃越开越顺，犁沟首得像用墨线弹的。
系统提示声在耳边响起：“声望值+50，当前1890点。”他望着远处冒尖的山包，忽然闻见风里有股潮味儿——要变天了。
傍晚的风裹着雷声滚过来时，林建国正站在新垦地的最高处。
脚下的土还带着日头的余温，远处的渠沟像条沉睡的蛇，等着春水来唤醒。
他摸出兜里的《坡地保墒十法》，纸页被风掀得哗啦响。
系统光屏浮现在眼前，“县级榜样”的5000点像团火，可他知道，还差110点——
“建国哥！”铁牛的喊声响彻山梁，“大队部通知了，明儿去公社开评选大会！李干事说会场能坐三百人，连县里的广播车都要去！”
林建国望着山那边翻涌的乌云，春雷在云层里闷响。
他把文件揣进怀里，转身往村里走——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，该来的，也该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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