县报油墨未干的清晨，林家屯的大喇叭先炸了响。
"各位社员注意嘞！
县报头版登咱屯子啦！"广播员老周的嗓门儿震得玻璃嗡嗡响，"标题叫'泥腿子的账本子'，说咱新开的地能打三百斤苞谷，水渠能浇半拉山梁！"
林建国正蹲在招待所门口啃凉馍，手里的搪瓷缸"当啷"掉在地上。
他裤兜里的《开荒日志》被攥得发皱——三天前塞给小吴的那本，此刻正印在报纸头版，纸页上的红笔记号在铅字里格外显眼。
"建哥！
建哥！"院外传来王铁牛的大嗓门。
穿着补丁裤的汉子扒着铁栅栏，手里挥舞的报纸被风卷得哗哗响，"县上的人把报纸往咱屯子撒，我捡了十多张！
刘西娃他媳妇正拿面糊往墙上贴呢！"
林建国踉跄着冲过去，指尖触到报纸上自己的照片——裤脚沾泥，手里攥着日志，背后是整整齐齐的新垦地。
照片下边配着小吴的字："这双手能挖山，能挑土，能把穷日子抠出个窟窿眼儿。"
"叮——声望值+80，当前1950点。"机械音在耳后响起时，他正盯着报尾那句"真正的榜样不是纸上谈兵，而是脚踏实地干出来的"。
喉头发紧，想起去年冬天在崩石坡摔断的铁锨把儿，想起苏秀兰熬夜算工时的煤油灯，想起王铁牛被冻裂的后颈——原来那些血珠子汗珠子，真能在报纸上焐出热乎气儿。
"林同志，请跟我来。"穿蓝布制服的干事站在台阶上，"评选委员会紧急开会，您是主要议题。"
会场的长条桌蒙着白桌布，林建国的胶鞋在地板上蹭出两道灰印子。
墙上的"农业学大寨"标语被阳光晒得发白，赵志刚坐在最里边，手指敲着面前的报纸，指节泛白。
张教授扶了扶眼镜，冲他点头，眼角的皱纹里浸着笑。
"根据县报实地调查数据，林家屯新开荒地127亩，亩产较去年提升63%，水渠覆盖灌溉面积80亩。"李红梅翻开笔记本，声音清亮，"经二十三位代表投票，林建国同志全票当选全县'种田能手'，并授予'县级榜样'称号。"
掌声炸响时，林建国的后槽牙咬得发酸。
他看见赵志刚猛地站起来，椅子腿在地上划出刺耳的声响。
老局长的脸涨得通红，嘴唇动了动，最终抓起公文包摔门而出——门帘晃了晃，漏进一缕风，把桌上的报纸吹得哗哗翻页。
"我有话要说。"张教授扶着桌子站起来，白发在灯光下发亮，稀饭爱吃大米说：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.com阅读本书！"这些年我们总讲'按规程种'，可规程里没写丘陵地的石头该怎么刨，没写穷得啃树皮的庄稼汉该怎么活。"他转向林建国，眼里有光，"从今天起，我牵头组建'丘陵农业技术推广组'，林家屯做首个示范基地。
咱们要把泥腿子的经验写成新规程！"
会议室的玻璃被掌声震得嗡嗡响。
王铁牛挤在门口，抹了把脸，袖口沾着草屑；刘西娃举着报纸冲他比划，嘴型是"建哥牛逼"；小吴的相机闪个不停，镁光灯里，林建国的手悬在半空——他想握张教授的手，想拍王铁牛的肩，想摸摸那面印着"县级榜样"的红绸子，最后只是用力攥紧了拳头。
颁奖仪式是在县礼堂办的。
红绸子挂在脖子上时，苏秀兰的信从口袋里滑出来——早上收到的，墨迹还带着家的潮气："队里新收的麦子晒在打谷场，我数了数，能多存二十袋公粮。"他把信贴在胸口，听见主持人说："请林建国同志发言。"
"我没文化。"他对着麦克风，喉咙发紧，"可我知道，地是死的，人是活的。
咱庄稼汉弯下腰能刨地，首起腰就能顶天。"台下有人哭，有人喊"说得对"，李红梅在第二排抹眼睛，笔记本上的字洇了一片。
散场时，李红梅挤到他跟前，鬓角的碎发沾着汗。
她往他手里塞了封信，封皮上盖着县委大印："王书记说，想跟你聊聊推广组的事。"
林建国捏着信，指腹蹭过烫金的"中共林山县委员会"。
晚风卷着槐花香吹过来，他看见县政府大楼的窗户亮了一片，像撒了把星星。
"叮——声望值+60，当前2010点。
己晋升'县级榜样'，可兑换高级农业手册或专家指导一次。"
系统音响起时，他正站在招待所窗前。
月光漫过窗台，照见红绸子上的金线闪着光。
远处传来县医院的钟声，敲了九下——苏秀兰该睡了吧？
她总说账本比命金贵，这时候保准还在煤油灯下拨拉算盘珠子。
他摸出兜里的《开荒日志》，翻到最后一页。
那里贴着苏秀兰写的小纸条："建国，等咱把地种明白了，我给你绣个新烟袋。"
楼下传来脚步声，是王铁牛的大嗓门："建哥！
咱明儿就回屯子？
秀兰嫂子托人带话，说有要紧账要跟你核计！"
林建国把红绸子叠得方方正正，收进帆布包最里层。
窗户外，县政府大楼的灯还亮着，像在等他出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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