上午散会后，林建国在县政府大门口被老赵喊住时，怀里的《开荒日志》正随着心跳一下下撞着胸口。
门房的电话筒贴在老赵耳上，他脸上的褶子堆成花：“王书记的秘书说，书记中午回县里，让你下午两点去他办公室。”
林建国喉头动了动，阳光透过槐树叶在他脸上投下斑驳的影。
他摸了摸蓝布包，里面装着晒得发硬的麦种、画满红圈的水渠图纸，还有秀兰用麻线订的《开荒收支账》——这是他今早天没亮就爬起来收拾的，每样东西都擦了三遍。
“知道了，赵叔。”他应了一声，转身往招待所走。
裤兜里秀兰塞的煮鸡蛋还带着余温，是她凌晨西点起来煮的，说“见领导得垫垫肚子”。
可他走到招待所门口时，那鸡蛋还在兜里，喉咙像塞了团棉花，半点食欲也没有。
下午两点整，林建国站在县委办公楼二层走廊。
白墙灰瓦的办公室里飘出茶叶香，他抬手敲门时，掌心全是汗。
“进。”里面传来浑厚的男声。
推开门，穿灰布中山装的王书记正低头翻他的账册，钢笔在“亩产三百五”那行字上点了点。
林建国刚喊了声“王书记”，对方就抬头笑了：“坐，别拘着。我看了上午的会议记录，你们林家屯的麦子长得好，可我得听你本人说说，这地是怎么开出来的。”
林建国坐下，后背绷得笔首。
他从蓝布包里掏出《开荒日志》，纸页边角沾着泥星子，那是去年冬天蹲在田头记的：“去年春上，队里的老洼地涝得没法下脚，我带着铁牛他们去村北的荒坡，用钢钎撬石头，用竹筐挑土——您看这页，三月十五，下着冻雨，可没停过工。”他翻到夹着麦秆的那页，“后来修了水渠，引了山泉水，又找县农科所的张技术员教选种，麦芒要齐，麦壳要薄……”
王书记的钢笔停了，手指敲了敲账册上的数字：“三百五不是小数目，就不怕有人说你吹牛？”
“怕。”林建国喉结动了动，“可我把麦种留了样本，水渠测了流量，每块地的垄数都标在图上。”他打开蓝布包，露出一沓用麻绳捆着的图纸，“这是水渠走向图，这是新开荒地的分块统计，秀兰——队里的会计，她核了三遍数。”
王书记翻着图纸，抬头时眼里亮了：“你这小伙子，倒像个搞科研的。”他合上本子，身体往后一靠，“老赵说你想调统购指标，我琢磨着，光听汇报不够。这样——”他看向一旁的老赵，“下周三，组织全县各公社的生产队长、会计，去林家屯实地看看。让他们自己数麦穗，自己量地垄，省得有人说咱们偏听偏信。”
老赵眼睛一亮：“书记这主意好！让各村代表亲眼见着，比十张报表都管用。”
林建国的手在膝盖上攥成拳，指甲掐进掌心——这比调指标还管用！
要是全县的队长都来看，往后开荒的法子就能传开，不止林家屯能吃饱……
“林建国。”王书记的声音打断他的思绪，“你记住，咱们搞农业，不能隔着窗户看报表，得脱了鞋下田，沾两脚泥才知道深浅。”他伸手拍了拍林建国的肩膀，“回去准备准备，让村里把路修修，别让客人摔了跟头。”
从书记办公室出来，林建国走在走廊里，脚步轻得像踩在棉花上。
刚转过拐角，耳侧突然响起系统的提示音，只有他能听见的嗡鸣：“隐藏状态功能己激活，接触县级及以上官员时，金手指痕迹将自动屏蔽。”
他顿住脚步，手扶住墙。
上辈子在工地搬砖时，他总怕系统露馅——要是被人发现他能兑换工具手册，还不被当成妖怪？
现在好了，以后和书记、局长说话，系统自动藏得严实，他攥了攥拳，嘴角忍不住往上翘。
另一边，赵志刚的办公室门“哐当”一声摔上。
陈建业缩着脖子，看对方把茶杯重重砸在桌上，茶水溅在去年的统购表上：“你倒好，上午在会上帮着那小子说话！他说三百五就三百五？你当县粮食局是他家灶房？”
“老钱，你冷静点。”陈建业摸出烟卷，点了半天才点着，“那麦种我咬了，确实是好麦。再说孙主任都发话了，我能硬顶？”他抽了口烟，火星子在暮色里明灭，“再说了，王书记要组织考察，到时候要是真有三百五……”
“放屁！”赵志刚抄起桌上的搪瓷缸子，又重重放下，“去年他邻县老家那事，我还没忘——抢着开荒，结果闹得队里分了心，秋粮还减产！现在轮到咱们县，他倒成能人了？”他扯松领口，脖子上的青筋跳得吓人，“这口气我咽不下！等考察那天，我非找出他的破绽不可！”
陈建业没接话，低头把烟蒂按在烟灰缸里。
窗外的槐树叶沙沙响，漏下的光斑落在赵志刚涨红的脸上，像团烧不熄的火。
林建国出了县政府大门，夕阳把影子拉得老长。
他站在青石板路上，看卖糖葫芦的老汉敲着铜铃，看放学的娃子追着蝴蝶跑，突然觉得这县城的风里，都带着股子新麦的甜香。
“叮——当前声望值：2100点，己晋升‘县级榜样’，可兑换高级农业手册或专家指导一次。”
系统提示音刚落，他就笑出了声。
高级手册？
专家指导？
他摸着兜里的《开荒日志》，想起秀兰昨晚在油灯下帮他整理数据，手指被冻得通红——等回去，得把这好消息告诉她。
他低头看了眼怀表，五点二十，末班车还赶得上。
转身往招待所走时，裤兜里的纸页窸窣作响——那是秀兰今早塞给他的小纸条，写着：“别累着，等你回家。”
等回到村里，天该擦黑了。
他摸着怀里的布包，里面除了账册，还有份超额征粮的名单——这是上午孙主任塞给他的，说让队里先核着。
秀兰见了，准得皱着眉头翻算盘，可他知道，她准能理得明明白白。
晚风掀起他的衣角，林建国加快了脚步。
远处传来汽车站的汽笛声，像声清亮的号角——他知道，这一仗，才刚打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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