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建国踩着暮色进了村，鞋跟沾着县城青石板的土，裤脚还挂着半截枯黄的草叶。
远远望见自家院门口那盏摇晃的煤油灯，灯影里苏秀兰的蓝布衫被风掀起一角，他脚步不自觉快了几分——这灯是秀兰特意挂的，怕他摸黑进门摔着。
"可算回来了。"苏秀兰接过他怀里的布包，指尖触到包角硬邦邦的纸页，"县里事儿顺？"
林建国反手关上门，把布包往炕桌上一放，布角掀开，露出半张泛黄的名单。"顺是顺，可这名单..."他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，从怀里摸出张皱巴巴的纸，"秀兰，你帮我查查这份名单上的村子，哪些是最近才被划成'高产典型'的。"
苏秀兰展开纸页，油灯下"超额征粮名单"六个字刺得她眯起眼。
她数了数名字，共八个村，排头第一个就是林家屯。"昨儿你说孙主任塞的？"她指尖划过"林家屯"三个字，指甲盖压出道浅痕，"这些村...产量真能担起这指标？"
"我也觉着玄。"林建国蹲在灶前添柴火，火星子噼啪炸响，映得他眼底发亮，"就说咱们屯，开了百亩荒，修了渠，麦种还是系统换的好品种，今年撑死也就三百五的亩产。
可名单上好些村，地比咱们薄，工具比咱们旧，咋突然就成高产了？"
苏秀兰把名单往油灯前凑了凑，灯芯结了个灯花，她用针挑开，光猛地亮起来。"我今晚就翻账册。"她从炕柜里搬出个铁皮箱，里面整整齐齐码着近三年的生产队报表，"县农业局去年的评估报告在第三层，前年的...对，在这儿。"
林建国起身帮她搭把手，见她冻得通红的指尖捏着报表，不由攥住她手腕："明儿再查成不？
你手冰得跟铁锨似的。"
"不打紧。"苏秀兰抽回手，把报表一张张摊开，"你说要找'近期调整'的，得对年份。"她翻到去年的评估表，又抽出今年新领的，两张纸往桌上一铺，"就拿李家庄说，去年评估亩产才二百八，今年突然标了三百二——"她抬头看林建国，"这不是农业局重新评估过，还能是啥？"
林建国凑过去，见李家庄的评估员签名栏里，"赵志刚"三个字写得方方正正。
他喉咙发紧，想起县城里赵副局长摔茶杯的模样——原来那股子邪火，早烧到名单上了。
后半夜，油灯熬干了最后一滴油。
苏秀兰揉着发酸的脖子，把六张对比表推到林建国跟前："这六个村，评估时间都是上个月，全盖着县农业局的章。"她指着其中一张，"张各庄更邪乎，去年秋粮还减产，评估报告里倒写着'采用先进耕作法，产量激增'。"
林建国摸着那叠表，纸页边角被苏秀兰翻得卷了毛边。"好个赵志刚。"他把表收进布包，"明儿我去县里，得把这事儿捅开。"
第二天天没亮，林建国就揣着布包出了门。
晨霜结在草叶上，踩上去咔嚓响。
他抄近道往公社赶，裤脚很快湿了半截，却丝毫不觉冷——怀里的对比表像团火，烫得他心跳加快。
到县城时刚过八点，老赵的办公室还没开门。
林建国蹲在走廊等，看扫地的老吴头拎着竹扫帚过来，冲他点头："小林啊，又来反映情况？"
"嗯，找赵秘书。"林建国应了声，手不自觉攥紧布包。
门"吱呀"一声开了，老赵穿着蓝卡其布外套站在门口，见是他，挑眉笑："来得早啊。"
林建国跟着进屋，把对比表往桌上一摊："赵秘书，您看看这名单。"他指着张各庄的评估报告，"去年秋粮减产的村，咋就成高产典型了？"
老赵推了推眼镜，逐页翻看，越看眉头皱得越紧。"这评估章是农业局的。"他敲了敲"赵志刚"的签名，"老钱最近在跟你较劲？"
"昨儿在会上他还摔杯子呢。"林建国想起赵志刚涨红的脸，"现在看，他是想借超额征粮压咱们——咱们要是完不成，他就能说'激进开荒不管用'；要是完成了..."他顿了顿，"他好把指标再往上提。"
老赵把表收进抽屉，压低声音："这事牵涉县农业局，你得小心。"他从抽屉里摸出个搪瓷缸，倒了杯热水推过去，"先别急着捅，我帮你摸摸底。"
林建国喝了口热水，暖意从喉咙漫到胃里。
他想起苏秀兰说的"六个村"，又道："还有分管统计的小刘，我想去问问。"
老赵点头："行，你去吧。但记着，别打草惊蛇。"
统计科在二楼最东头。
林建国推开门，小刘正趴在桌上写报表，抬头见是他，忙起身："林队长，您咋来了？"
"来问问征粮的事儿。"林建国把布包往桌上一放，"听说最近要调征粮比例？"
小刘手一抖，钢笔在报表上晕开团蓝墨。"没...没听说。"他低头收拾钢笔，"就是正常统计。"
"我听孙主任说，是为了扶持模范单位。"林建国盯着他的眼睛，"赵局长亲自批的？"
小刘的喉结动了动，低头把报表往抽屉里塞："这...这我可不清楚。"
林建国瞥见他抽屉里露出半截文件，封皮上"征粮调整"西个字刺得他心口一紧。
他没再追问，拍了拍小刘肩膀："成，不耽误你了。"
出了统计科，林建国站在楼梯口，摸出怀表——十点一刻，赶得上回村的班车。
他往招待所走，裤兜里的系统突然震动，熟悉的机械音在脑海里响起："叮——检测到宿主持续推动集体利益，解锁'短期情绪感知'功能。
接触县级以上官员时自动激活，可感知目标当前情绪倾向。"
林建国脚步一顿，差点撞上门框。
他扶着墙，心跳得厉害——这功能来得太是时候了！
赵志刚的心思，往后怕是藏不住了。
回到村里，王铁牛正蹲在村口老槐树下等他。
见他过来，铁牛拍了拍裤腿站起来："我去公社了，张庄、李庄、马屯，都被列进调整名单了。"他压低声音，"公社文书说，这几个村都是'刚有起色的单位'。"
林建国摸出烟袋锅，点上烟猛吸一口。
烟雾里，他想起苏秀兰整理的对比表，想起赵志刚摔茶杯的模样，想起系统新解锁的功能。"这不是发展农业，这是掐尖儿。"他把烟袋往鞋底一磕，火星子噼啪落在地上，"铁牛，明儿你跟我去趟邻村——"
"干啥？"铁牛眼睛亮起来。
林建国望着远处起伏的丘陵，晚霞把他的影子拉得老长。"找那些被调了指标的村队长。"他摸了摸怀里的布包，里面装着苏秀兰整理的对比表，装着老赵的提醒，装着系统新解锁的秘密武器，"得让他们知道，咱们不是孤军奋战。"
晚风掀起他的衣角，林建国笑了——这一仗，该咱们主动打了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PJX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