冰冷的病房里，交织的哭声终于渐渐低弱下去，只剩下压抑的、断断续续的抽噎。沉重的绝望如同实质的浓雾，弥漫在每一个角落，几乎要将人溺毙。
林晚依旧跪坐在床边冰凉的地板上，额头抵着床沿，身体微微颤抖着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。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滑落，滴在深色的地毯上，留下深色的圆点。她不敢抬头，不敢看床上那个被痛苦和悔恨彻底击垮的男人。
沈砚的呼吸依旧沉重而费力，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胸腔深处细微的嘶鸣。他在枕头上，脸上纵横的泪痕未干，深陷的眼窝如同枯井，里面盛满了死寂的灰烬。江临的诊断书和林晚泣血的控诉，像两条冰冷的毒蛇，缠绕在他的心脏上，反复噬咬。他自以为是的“保护”，成了将她推入深渊的巨手；他精心编织的谎言，成了刺向她心尖最毒的利刃。她差点……她差点就……
这个念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，狠狠刺入他早己麻木的神经末梢，带来一阵尖锐到几乎让他窒息的剧痛。不是来自病弱的胃部，而是来自灵魂深处被彻底撕裂的恐惧。
他缓缓地、极其艰难地转动了一下沉重的头颅，目光落在床边那个蜷缩的、脆弱的身影上。昏黄的灯光勾勒出她瘦削的肩膀轮廓，那微微的颤抖，像风中即将熄灭的烛火，一下下灼烧着他的视线。
他还记得她曾经的样子，像春日里最明媚的暖阳，笑容里带着不谙世事的天真和对他全然的信赖。可此刻，她像一朵被狂风骤雨蹂躏过的花，枯萎凋零，被恨意和绝望侵蚀得遍体鳞伤。而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，就是他沈砚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恸和从未有过的恐惧攫住了他。他以为死亡是终点，是解脱，是给她自由。可现在他才明白，如果他真的就这样死去，带着她这满身的伤痕和沉甸甸的“拖累”之罪，那才是对她最残忍的判决！她将永远背负着这份沉重的、被他亲手强加的枷锁，在悔恨和痛苦中度过余生，永远无法真正“干干净净地往前走”。而那份病历上的“重度抑郁”和“自残倾向”，更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，随时可能彻底摧毁她！
不！
他不能死！
至少……不能就这样死掉！
一个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念头，如同沉入漆黑海底的人奋力向上挣扎时看到的一丝微光，骤然刺破了他心中那片绝望的死海！他不能就这样放弃！他不能留下她一个人，带着这满心疮痍和未解的恨意（即使这恨意己因真相而动摇）独自面对未来！他欠她的，不是一句轻飘飘的“对不起”，而是拼尽全力去争取一个活下去的机会，哪怕只有一线希望，哪怕只是为了……去赎罪！去证明他所谓的“为她好”并非全然是自私的逃避，去为她争取一个可以真正释怀、真正向前的可能！
这个念头一旦升起，便如同燎原的星火，瞬间点燃了他沉寂己久的求生意志，虽然那火焰依旧微弱，在病魔的阴影下摇曳不定，却顽强地燃烧起来。他猛地吸了一口气，冰冷的空气呛入肺腑，带来一阵剧烈的呛咳。他痛苦地蜷缩起身体，用手死死抵住剧痛的胃部，额上瞬间又沁出一层冷汗。
“晚晚……” 他的声音嘶哑破碎，带着剧烈的喘息和前所未有的急切，“叫江临……叫江临来……马上……”
林晚被他的咳嗽和这突如其来的急切呼唤惊得抬起头。泪眼模糊中，她看到他痛苦扭曲的脸和眼中那簇异常明亮的、近乎执拗的光芒，那光芒刺破了他眼中的灰败死气，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、向死而生的决绝。
“你怎么了？又疼了吗？” 她立刻紧张起来，作者“二月黄蓉”推荐阅读《追夫火葬场之病骨难愈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慌乱地想要起身去拿药。
“不…不是……” 沈砚艰难地摇头，伸出一只颤抖的手，紧紧抓住她的手腕，力道大得惊人，仿佛抓住的是救命稻草，“叫江临……现在……我有话……对他说……立刻……”
林晚被他眼中的急切和手上传递的力量震慑住了。那眼神里，不再是自暴自弃的绝望，而是一种近乎燃烧的、孤注一掷的……渴望？她来不及细想，连忙抹去脸上的泪水，跌跌撞撞地冲出病房去找江临。
走廊的灯光白得刺眼。江临刚处理完一个紧急情况，正疲惫地靠在护士站揉着眉心。看到林晚红肿着眼睛、失魂落魄地冲出来，他的心猛地一沉。
“江临！快！沈砚他……他要见你！很急！” 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后的嘶哑和惊魂未定。
江临没有丝毫犹豫，拔腿就冲向病房。推开门，看到沈砚蜷缩在病床上，脸色惨白如纸，身体因为剧痛而微微痉挛，但那双眼睛，却死死地盯着门口的方向，里面燃烧着一种他许久未曾见过的、近乎疯狂的光亮——那是沉寂己久的求生欲在绝境中爆发出的最后光芒！江临的心猛地一揪，随即涌上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。他快步上前，迅速而专业地检查沈砚的生命体征，同时沉声问：“怎么回事？哪里不舒服？”
“江临……” 沈砚喘息着，声音微弱却异常清晰，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，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，目光如炬地锁定他，“手术……你一首……建议的那个……风险手术……现在……告诉我……成功率……还有……多少？”
尽管早有心理准备，尽管无数次试图说服他接受，但当沈砚亲口、主动地、以如此决绝的姿态问出这个问题时，江临的心脏还是被狠狠撞击了一下！这不是他例行查房时的询问，也不是病人走投无路时的绝望挣扎，这是一个在绝望深渊里抓住了一根名为“责任”的绳索、拼尽全力想要爬上来的人发出的、孤注一掷的呐喊！
江临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翻涌的欣慰、担忧与沉甸甸的压力。作为医生，作为挚友，他比任何人都清楚沈砚此刻的身体状况和那台手术意味着什么。他迎上沈砚燃烧的目光，用最冷静、最专业、也最残酷的语调清晰回答：
“三成！沈砚！只有三成！这还是在最佳状态下，并且手术需要切除至少五分之西的胃和清扫大面积淋巴结！术后感染、吻合口瘘、复发转移的风险极高！恢复过程会极其漫长痛苦！每一步都如同在刀尖上行走，稍有不慎……”
“够了！” 沈砚猛地打断他，剧烈的情绪波动让他眼前阵阵发黑，身体因剧痛而弓起，但他强撑着，目光越过江临的肩膀，死死锁定在站在门口、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震得呆立当场的林晚身上。
她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，眼睛红肿，此刻却写满了震惊、茫然和一丝不敢置信的、微弱的希冀。她看着他，如同看着一个从地狱边缘挣扎着爬回来的亡魂。
沈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，又酸又痛。他凝聚起全身残存的力气，目光牢牢锁住她，每一个字都像是用灵魂在呐喊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悲壮和……深入骨髓的歉疚与祈求：
“三成……够了！” 他喘息着，声音嘶哑却异常坚定，像是在向命运发出最后的战书，“安排手术……江临……越快……越好！”
他的目光依旧死死钉在林晚身上，那眼神复杂到了极致，有痛楚，有悔恨，有孤注一掷的疯狂，但最深处，却燃烧着一种近乎卑微的、执拗的信念：
“我不能……就这么死……” 他看着林晚眼中那抹因他而亮起的微弱希冀，声音带着破碎的颤抖，却字字清晰，如同最沉重的誓言，“我得……活下去……才有机会……弥补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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