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氏集团顶层,巨大的落地窗将城市切割成冰冷的几何图形。沈砚陷在宽大的皮椅里,指尖抵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,那里仿佛嵌着一枚烧红的钢钉。每一次心跳都牵扯着颅内的钝痛,也牵动着腹部那道尚未完全愈合的、狰狞的手术疤痕。自“栖城”展会那个仓惶的背影撞入眼帘,这种混合着生理剧痛与灵魂空洞的折磨便如影随形。
桌面上,一份来自特助周维的报告像块冰冷的墓碑。
“林晚……无特殊背景……无历史交集记录……”
周维平稳的汇报声犹在耳畔,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,精准地扎在沈砚试图抓住的、那缕虚无缥缈的熟悉感上。报告下方几张偷拍的照片里,女人在青梧镇的溪边、在老街、在工作室,眼神沉静得像一泓山泉,与展会那天惊惧苍白的模样判若两人。
*无交集?*
那瞬间撕裂灵魂的悸动是什么?那双盛满巨大痛苦、几乎将他洞穿的眼睛又是什么?仅仅是畏惧“沈总”的头衔?荒谬!
“砰!”
沈砚猛地合上报告,力道震得桌面轻颤。腹部的旧伤被这动作狠狠撕扯,尖锐的疼痛让他瞬间弓起身子,额角冷汗涔涔,喉间涌上熟悉的腥甜铁锈味。他急促地喘息,指节因用力而泛白,死死抵住疼痛的源头。这具千疮百孔的躯壳,是那场KAPPA-7手术后留下的残骸,也是此刻禁锢他追寻真相的沉重枷锁。
“周维。”他声音嘶哑,带着强行压下的痛楚。
门无声滑开,周维的身影如同精确校准过的机器,出现在门口。“沈总。”
“这份报告,”沈砚闭了闭眼,压下翻涌的气血,“太干净了。干净得像被水洗过。查她两年前的一切,辞职前所有接触点,尤其是……可能与我相关的痕迹。挖地三尺。”他睁开眼,疲惫的眼底燃着不容置疑的火焰,“立刻联系陈铭。他在苏黎世盯着KAPPA-7的临床数据反馈,只有他最清楚我手术前后的事。我要知道关于林晚的一切。”他强调了“立刻”和“一切”。
周维的视线在沈砚苍白汗湿的脸上停留了一瞬,随即垂下,姿态恭谨如常:“明白,沈总。林晚的过往,我会动用一切资源深挖。至于陈特助……”他语气带着恰到好处的为难,“苏黎世现在是凌晨。KAPPA-7的三期临床数据汇总正到关键节点,所有对外通讯都处于最高级别的保密静默状态,这是您之前亲自签批的紧急预案。强行联络,不仅会触发系统警报,更可能干扰核心数据的实时传输和判读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“但我会立刻通过内部安全信道发送最高优先级留言,标注您的亲启密令,请陈特助在数据封存间隙第一时间回复。”
*KAPPA-7……*
这三个字像冰冷的电流窜过沈砚的神经。那救了他一命,却也抹去了他最重要记忆的特效药。它的存在,此刻却成了阻隔他触碰真相的铜墙铁壁。周维的解释无懈可击,这项目关乎沈氏未来十年的命脉,也关乎他沈砚残存的生命质量。他烦躁地挥挥手,像驱赶一只恼人的苍蝇,声音里透着深深的无力:“去办。留言……强调最高优先级。”
“是。”周维躬身退出,办公室的门隔绝了他沉稳的脚步声,也隔绝了沈砚心中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。冰冷的寂静重新笼罩下来,只剩下头痛和腹部的钝痛在身体里无声厮杀。他靠在椅背上,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冰冷的楼宇森林。那被KAPPA-7抹去的过去,像一张巨大的、空白的网,而那个叫林晚的女人,是网上唯一一个挣扎着、试图引起他注意的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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青梧镇的阳光,终于有了点暖融融的质感,懒洋洋地铺在民宿小院。老桂树的叶子筛下细碎的光斑,落在林晚脚边摊开的帆布背包上。
她正仔细地叠放衣物,素净的棉麻布料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味道。旁边整齐地码着厚厚一摞儿童绘本、崭新的蜡笔和彩铅,还有一套便携的颜料盒。她的动作专注而轻柔,脸色虽还有些褪不去的苍白,眼底那片死寂的荒原上,却悄然萌生出一层薄薄的、带着水汽的新绿。
周野盘腿坐在她对面的青石板上,正跟一个鼓鼓囊囊的食品袋较劲。他嘴里塞着半块米糕,含糊不清地嘟囔着,手上动作飞快:
“……牛肉干,顶饿神器……姜糖,山里寒气重,必备……这个!我妈秘制辣椒酱,拌饭绝了,开胃!”他献宝似的举起一个密封小罐,又塞进几包独立包装的坚果,“还有这个,补充能量,脑子转得快才能教好娃娃们!”
林晚抬起头,看着他忙碌又认真的侧脸,嘴角牵起一丝极淡、却真实的弧度。这笑意很浅,像投入深潭的一颗小石子,漾开的涟漪几乎看不见,却实实在在地存在。“够了,周野。”她的声音还有些微哑,却不再干涩,“我们是去支教,不是去荒野求生。”
“那也得备足粮草!”周野把袋子口扎紧,拍了拍鼓胀的“战果”,一脸得意,“你是不知道,云岭小学那地方,买个酱油都得翻两座山!饿着谁也不能饿着咱们林老师。”他拍了拍胸脯,阳光落在他年轻飞扬的脸上,带着青梧镇特有的蓬勃生机。
这生机,在过去那段被黑暗吞噬的日子里,是林晚唯一能抓住的浮木。周野那些或蹩脚或温暖的笑话,门口准时出现的温热食物,以及他毫不掩饰的关切眼神,像涓涓细流,一点点冲刷着她心底厚重的绝望冰层。抑郁症的黑影并未消散,依旧盘踞在角落,伺机而动。但那种要将她彻底碾碎的窒息感,被一种更温和、更坚定的力量——一种想要做点什么、想要重新抓住生命实感的力量——暂时压制住了。
她拿起一本崭新的素描本,封面上印着可爱的卡通动物。指尖拂过光滑的纸页,她想象着山里孩子们拿到它时亮晶晶的眼睛。去云岭小学支教的决定,是周野无意间提起的。他说那里缺老师,尤其是能带着孩子们画画、看看山外世界的老师。当时她正对着窗外连绵的雨幕发呆,心像浸泡在冰冷的灰水里。周野的话,像一道微弱却固执的光,穿透了层层阴霾。
她需要离开这里。离开这个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那个冰冷“你是谁?”回声的地方。离开那个让她日夜煎熬、随时可能被拉回深渊的漩涡中心。她需要一片新的土壤,一个可以让她暂时忘记伤痛、重新找到呼吸节奏的地方。去做点有意义的事,哪怕只是教孩子们画一朵花,画一片云。
“东西收拾好了?”周妈妈端着一盘刚切好的水果走过来,慈爱的目光在林晚脸上停留片刻,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和欣慰,“晚晚啊,去了那边别太累着自己。山里条件苦,有什么事就让小野去做,他皮实。”
“妈!我怎么就皮实了?”周野不满地抗议,却手脚麻利地接过果盘,挑了一块最水灵的苹果递给林晚,“晚姐,尝尝,后山新摘的,甜!”
林晚接过苹果,清凉微甜的汁水在舌尖化开。她看着眼前这对母子,心中涌动着难以言喻的暖流和酸涩。是青梧镇收留了破碎的她,是周野用他笨拙却无比真诚的方式,一点一点把她从绝望的泥沼里拉了出来。这份恩情,她无以为报。远行,或许也是一种告别,一种对过去彻底的割舍,一种带着他们给予的微光,走向未知新生的开始。
她望向远处云雾缭绕的青色山峦,那是云岭的方向。背包沉甸甸的,装满了画材、衣物、食物,也装满了她小心翼翼重新点燃的对生活的微弱期许。而身后,沈氏集团那栋冰冷的摩天大楼里,一场关于她过往的搜寻才刚刚拉开帷幕,却被大洋彼岸的KAPPA-7项目和一道无形的通讯屏障,死死地按在了迷雾之中。
两条线,一条挣扎着向山野微光处延伸,一条在冰冷的钢铁森林里陷入断点。命运的齿轮,在KAPPA-7残留的药效和青梧镇温暖的阳光下,悄然错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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