窗外的阳光终于不再吝啬，金灿灿地泼洒进来，将VIP病房镀上了一层温暖的浅金。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似乎也被阳光驱散了几分，多了一丝若有似无的花香——窗台上那盆不知何时被谁放过来的绿萝旁边，多了一小束新鲜的白百合。
沈砚半靠在摇起的病床上，身上盖着柔软的薄毯。阳光落在他脸上，那张依旧过分清瘦、带着大病初愈后苍白的面容，此刻却不再透着死寂的灰败，反而被暖意浸润出几分罕见的、近乎透明的温润感。虽然眼下的青影依旧明显，唇色也淡，但那双深邃的眼眸里，久违地映入了阳光的碎金，少了些冰封的锐利和绝望的沉重，多了些劫后余生的平静，甚至……一丝极淡的、几乎难以捕捉的释然。
江临站在床边，手里拿着最新的血液报告和影像片子，镜片后的眼睛仔细扫过每一项数据，紧锁的眉头终于缓缓舒展开来，嘴角勾起一个如释重负的弧度。
“行了，沈大总裁，”江临将报告往床头柜上一放，声音带着惯有的毒舌，却掩不住其中的轻松，“恭喜你，暂时从阎王爷的生死簿上把自己名字划拉下来了。胃部‘重生’迹象明显，坏死组织基本剥离吸收，新生粘膜开始爬行覆盖。炎症指标下来了，腹腔感染也控制住了。接下来，就是漫长的休养和复健，让你的新胃好好适应新岗位，顺便祈祷下一个倒霉器官晚点轮值。”
沈砚的目光从窗外收回，落在江临脸上。他唇角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，形成一个近乎虚弱的、却真实存在的笑意。声音依旧低哑，带着大病后的中气不足，却清晰平稳：“听起来，像是暂时不用去地狱报道了？”
“地狱？”江临嗤笑一声，推了推眼镜，“就你现在这副风吹就倒的骨头架子，真去了也是给地狱拖后腿，阎王都嫌你KPI不达标，一脚把你踢回来。”
沈砚低低地咳了一声，胸腔里传来细微的共鸣，却不再是撕心裂肺的呛咳。他微微抬手，动作依旧有些迟缓，指向江临：“江医生，你这张嘴，大概比KAPPA-7的副作用更致命。”
“彼此彼此。”江临毫不客气地回敬，眼中却带着笑意，“至少我的副作用能让你有口气怼回来。”
病房门被象征性地敲了两下，随即推开。顾珩那张带着标志性阳光笑容的脸探了进来，手里拎着一个包装异常浮夸的、扎着巨大金色蝴蝶结的果篮。
“哟！瞧瞧这是谁？我们打不死的沈总又回来了？”顾珩的声音带着夸张的惊喜，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，目光在沈砚脸上扫过，笑容更深，“气色不错嘛，看来阎王爷家的伙食不太合你胃口？”
沈砚抬眸看向他，眼神平静无波，只淡淡吐出一句：“顾总消息倒是灵通，看来鼎峰项目的环评报告，没能让你多忙几天。”
顾珩脸上的笑容僵了一瞬，随即恢复如常，将那个巨大的果篮“咚”地一声放在茶几上，走到床边，啧啧有声地打量着沈砚：“瞧瞧这伶牙俐齿劲儿，看来是真活过来了。我这不是怕你躺久了，连怎么挤兑人都忘了，特意过来帮你复习一下业务。”他顺手从果篮里摸出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，在手里抛了抛，“怎么样，沈总？要不要来一口，庆祝一下劫后余生？”
沈砚的目光扫过那个苹果，又落回顾珩脸上，语气依旧平淡无波：“顾总的心意我领了。不过江医生刚刚警告过，我现在只能吃流食，这苹果，大概只能留着欣赏顾总你的审美了。”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落在那个扎眼的金色蝴蝶结上。
顾珩被噎了一下，抛苹果的手停在了半空。旁边的江临毫不客气地发出一声嗤笑。
“啧，不识好歹。”顾珩悻悻地把苹果放回果篮，拉过一把椅子坐下，二郎腿，换了个话题，“说真的，老沈，你这命是真够硬的。KAPPA-7这种听着就邪门的东西都扛过来了，下一步是不是准备去申请吉尼斯‘最顽强器官’纪录了？”
沈砚没有立刻回答。他微微侧过头，目光穿过江临和顾珩，落在了病房角落那个安静的身影上。
林晚正坐在靠窗的沙发上，手里捧着一本摊开的书，视线却并没有落在书页上，而是安静地、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，望着他们这边。阳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，暖金色的光晕跳跃在她低垂的眼睫上。她似乎察觉到沈砚的注视，下意识地抬起眼，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。
沈砚的眼神微微顿了一下，那里面翻涌过太多复杂的情绪——有她疯狂表白的余烬，有被她守护的安心，也有尚未完全消散的阴霾和试探。但他很快收回了目光，重新看向顾珩，唇角那抹极淡的弧度似乎加深了半分，声音低沉，带着一丝大病初愈后的慵懒和……某种微妙的、只有他自己才懂的意味：
“命硬？也许吧。”他顿了顿，端起手边林晚刚为他倒好的温水，温度正好。他小啜了一口，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，带来舒适的暖意。薄薄的玻璃杯壁后，他的嘴角似乎勾起了一个更明显的、带着点自嘲又像是深意的弧度，声音轻得如同叹息，却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个人的耳中：
“大概是……有人提前去地狱门口挂了号，阎王嫌麻烦，干脆把我踢回来了。”
病房里有一瞬间的寂静。
江临拿着病历夹的手顿住了，镜片后的眼睛猛地睁大，随即像是明白了什么，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抽动了一下，赶紧低头假装研究报告，肩膀却可疑地微微耸动。
顾珩抛苹果的动作彻底僵住，嘴巴微张，脸上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彻底凝固，像是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，眼神在沈砚和林晚之间来回扫视，充满了难以置信和“我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”的震惊。
而坐在角落沙发上的林晚，脸颊“腾”地一下瞬间爆红！像熟透的番茄，一首红到了耳根！她猛地低下头，手中的书本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膝盖上，手指无意识地绞紧了衣角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！沈砚他……他怎么能……怎么能把那种话在这种场合说出来？！
沈砚却仿佛没看到众人的反应。他慢条斯理地放下水杯，动作带着大病后的迟缓，却有种掌控全局的从容。他抬眼，目光平静地扫过表情各异的江临和目瞪口呆的顾珩，最终，那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、真正属于他沈砚的、带着点恶劣趣味的笑意，终于在他苍白却不再死寂的脸上缓缓漾开。
那笑意很淡，却像破开坚冰的第一缕春风，带着一种久违的、属于生命本身的鲜活气息。他微微颔首，对着石化状态的顾珩，慢悠悠地补充道：
“所以，顾总，下次探病，可以不用带这么……醒目的果篮。心意到了就行。”
病房里，阳光依旧明媚温暖。心电监护仪规律而平稳的滴答声，像是最安稳的背景音。空气里弥漫着百合的清香、苹果的甜香，还有一丝……劫后余生、尘埃落定后，那带着点戏谑、带着点释然、也带着无限可能的、鲜活的气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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