雾散了，风还冷。
山路的石子沾着归墟气的黑，踩上去发脆，像咬碎了冻硬的柴禾。顾浔走在最前，诗剑斜挎在腰，剑穗上的青线缠了半片雾凇——是方才雾没散时沾的，现在化了水，滴在石子上，晕开细小的黑圈。
“他娘的这鹿崽子咋改道了？”九叔跟在后面，离子枪扛在肩上，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枪身的划痕，“不是要去贝加尔湖吗？咋往白鹿洞的方向走？”
云灵没回头，鹿角的微光往东北指，蹄子在地上刨了刨，刨出块嵌在土里的青铜碎片——碎片上刻着“鹿洞”两个字，泛着淡绿的文气，和《永乐大典》的纸色一样。
林溪赶紧追上，怀里的《大典》被她抱得更紧，桑皮纸的边角被捻得发毛——这是她遇事紧张的老毛病，上次在老龙窝被符气困着，她也是这么捻着书页。“俺看看…俺看看这碎片。”她蹲下来，指尖碰了碰青铜片，突然“呀”了声，“是文气！这碎片的文气和《大典》能对上！”
顾浔蹲下身，指尖按在青铜片上。
凉。像触到了白鹿洞书院的古井石栏。
脑子里突然晃过个影子：师父站在书院的丹桂树下，手里拿着块一样的青铜片，说“鹿洞藏诗，诗藏火种”。影子快得抓不住，只留下鼻尖一丝丹桂的甜香，混着风里的冷，有点发苦。
“是影阁的圈套？”顾浔的声音冷，比风还冷，诗剑的剑柄在掌心硌出印，“脉使刚逃，就留这碎片，太巧。”
“巧个屁！”九叔急了，往西周望，雾散后的山林光秃秃的，只剩几根枯树枝，“就算是圈套，也得去！总不能看着碎片上的文气浪费！俺们找火种找了这么久，总不能卡在这破山头！”
林溪没说话，翻开《永乐大典》被撕的那页。半页上的“贝加尔湖有火种备份”几个字泛着淡红，她用指甲刮了刮页边，突然停住——指甲缝里沾了点淡墨，是从撕口处蹭到的，像有人故意用淡墨在撕口后写了字，又擦掉了。
“俺…俺有办法！”林溪的声音亮了点，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瓷瓶，里面是庐山三叶青熬的汁，“三叶青汁能显隐墨，俺试试…说不定能看出撕了的字！”
她把汁液滴在撕口处，桑皮纸慢慢晕开淡绿。片刻后，撕口后竟显露出两个淡黑的字：“鹿洞”。
“是白鹿洞！”九叔拍了下大腿，离子枪的蓝光闪了闪，“那龟孙阁主肯定在白鹿洞藏了线索，故意引咱们去贝加尔湖！他娘的够阴险！”
云灵突然嘶鸣一声，鹿角的微光骤亮，往白鹿洞方向跳了两步。顾浔的诗剑突然震颤，剑穗上的青线绷首——风里传来极轻的脚步声，没有呼吸声，像有人踩着枯树枝，却没把树枝踩断。
“来了。”顾浔的手按在剑柄上，指尖的茧蹭过剑鞘的纹路，“三个，在左后方的树后。”
九叔立刻举枪，离子枪的蓝光扫向树后。三道黑影突然窜出，是影阁的暗哨，穿着黑布衫，脸上蒙着布，手里拿着短刀，刀身上刻着女真文，泛着黑。
“他娘的还敢装神弄鬼！”九叔扣下扳机，蓝光射向最前面的暗哨。暗哨却突然消失，原地只留下张黑符纸，“滋啦”一声烧起来，散出归墟气的黑。
“是替身符！”林溪赶紧后退，怀里的《大典》自动翻开，书页的文气在身前凝成淡绿的盾，“他们想引咱们追，别上当！”
顾浔没动。
他盯着烧完的符纸灰，灰在风里飘，却没飘远，反而往一个方向聚——是白鹿洞的方向。诗剑突然出鞘，青光一闪，像道闪电，劈向聚灰的地方。
“啊！”
一声闷哼，树后跌出个暗哨，短刀掉在地上，胸口有道青痕，是被剑气扫中的。剩下两个暗哨想逃，云灵突然冲过去，鹿角顶在他们腿上，两人踉跄着摔倒，被九叔的离子枪抵住太阳穴。
“说！阁主在白鹿洞干啥？”九叔的手指扣着扳机，蓝光映在暗哨的脸上，“不说俺就把你俩的黑符纸都烧了，让归墟气吞了你们！”
暗哨没说话，突然往嘴里塞了个东西，嘴角溢出黑血——是毒。片刻后，两人的身体竟化作黑符纸，烧了个干净，只留下块刻着女真文的铜牌，和顾浔怀里的“和林”铜牌一样。
“他娘的还会自杀！”九叔气得踢了踢地上的灰，“这影阁的人咋都跟不要命似的？”
顾浔捡起铜牌，指尖碰了碰上面的女真文。突然，铜牌泛出淡红的光，映出个模糊的画面：白鹿洞书院的丹桂树下，有人埋了个木盒，木盒上刻着“诗锁”两个字。
“是诗锁。”顾浔把铜牌揣进怀里，诗剑归鞘，“师父说过，诗锁要用特定的诗才能打开，里面藏的是文脉线索。”
林溪赶紧把《大典》抱好，三叶青汁还沾在指缝，她下意识地捻了捻书页：“那咱们现在去白鹿洞？可…可贝加尔湖的火种咋办？万一阁主真在那呢？”
顾浔看着白鹿洞的方向，风里的丹桂香更浓了，像有人在远处煮了杯丹桂茶，甜香里带着点苦。“线索在白鹿洞，火种的事…说不定白鹿洞的线索能帮咱们更快找到火种。”他顿了顿，指尖碰了碰胸口的铜牌，“而且，他们故意引咱们去贝加尔湖，肯定有埋伏。”
九叔挠了挠头，把离子枪扛回肩上：“行！听你的！不过到了白鹿洞，俺得先看看那棵老丹桂，听说朱熹亲手种的，俺倒要看看能不能砍根枝子当柴烧！”
三人跟着云灵往白鹿洞走，山路渐渐平缓。远处能看见书院的飞檐，覆着层薄霜，像撒了把碎银。风里的归墟气淡了，取而代之的是文气的淡香，像有人在书院里煮了墨，又泡了茶。
林溪突然停住，怀里的《大典》又自动翻开，是之前显“鹿洞”的那页。三叶青汁显的字还在，她又滴了点汁液，这次竟显露出更多的字：“鹿洞诗锁，需‘飞流首下三千尺’解。”
“是李白的诗！”九叔的眼睛亮了，“俺就说这《大典》有用！那龟孙阁主肯定没想到俺们能显隐墨！”
顾浔的脚步顿了顿。
“飞流首下三千尺”——是李白《望庐山瀑布》的句子，上次在石钟山秘藏，他就是诵这首诗打开的主殿地面。师父的影子又晃过脑子：师父站在瀑布边，手里拿着《望庐山瀑布》的诗稿，说“诗是钥匙，也是锁”。
“不对。”顾浔突然开口，“石钟山用这首诗开殿，白鹿洞又用这首诗开锁，太重复了，像有人故意让咱们以为这首诗是万能的。”
他蹲下来，捡起块石子，在地上写“飞流首下三千尺”。写完后，石子突然黑了，像被归墟气染了——是影阁的符气，藏在字的笔画里。
“他娘的！又是圈套！”九叔一脚踩在字上，石子碎了，“那龟孙故意用李白的诗引咱们，想让咱们用诗开锁时，被符气伤！”
林溪赶紧摸出三叶青汁，滴在地上的碎石子上。汁液慢慢晕开，碎石子竟显露出另一行字，是用淡墨写的：“鹿洞真诗，在‘人间西月芳菲尽’。”
“是白居易的诗！”林溪的声音有点颤，指尖又开始捻书页，“是《大林寺桃花》的句子，上次在花径，书使就用篡改的《琵琶行》对付咱们，这次…这次应该是真的！”
顾浔站起身，往书院的花径方向望。花径的牡丹还没开，枝桠上覆着霜，像有人在枝桠上涂了白墨。诗剑又开始震颤，剑穗的青线指向花径，和云灵的鹿角方向一样。
“去花径。”顾浔的手按在剑柄上，“他们用李白的诗当诱饵，真钥匙在白居易的诗里。”
三人往花径走，云灵跟在最前，鹿角的微光扫过牡丹枝桠。风里传来极轻的墨香，像有人在花径的石桌上写了诗，又没把墨晾干。
突然，花径的石桌后闪过道黑影，手里拿着本黑书，是影阁的篡改典籍。顾浔的诗剑瞬间出鞘，青光劈向黑影，黑影却突然消失，只留下张黑符纸，上面写着：“白鹿洞藏诗魂，贝加尔湖藏火种，你们只能选一个。”
符纸“滋啦”烧起来，散出归墟气的黑。林溪赶紧用《大典》的文气挡，却还是蹭到了点黑气，指尖有点麻。
“他娘的还敢威胁俺们！”九叔气得举枪，却没地方射，“俺们偏要两个都要！既开诗锁，又拿火种！”
顾浔没说话，捡起烧剩的符纸灰。灰里竟藏着片丹桂叶，是从书院的老丹桂树上掉的，叶尖泛着红，像有人用手指捏过。
他把桂叶凑到鼻尖闻，甜香里带着点墨香，是师父常用的墨的味道。脑子里的影子突然清晰了点：师父站在丹桂树下，手里拿着桂叶，说“桂叶藏魂，魂藏诗”。
“去丹桂树。”顾浔把桂叶揣进怀里，诗剑归鞘，“诗锁不在花径，在丹桂树下。”
云灵立刻往丹桂树方向跳，鹿角的微光映着树干，树干上竟显露出淡红的字：“景炎元年，藏诗于此。”
景炎元年——是南宋末年，1276年，和顾浔偶尔想起的师父的记忆时间对得上。
九叔的离子枪突然亮了，蓝光扫向树干：“他娘的这树干上还有字！是…是女真文！和铜牌上的一样！”
林溪赶紧凑过去，用三叶青汁涂在女真文上。汁液晕开后，女真文竟化作汉字：“阁主在贝加尔湖等你们，七日後，火种灭。”
“七日！”林溪的声音发颤，指尖把书页捻得更紧，“俺们只有七天时间，既要看丹桂树的诗锁，又要去贝加尔湖…怕是来不及！”
顾浔的手按在树干上，树皮的凉透过指尖传来。诗剑突然震颤，剑穗的青线缠在树干上，像在和树干的文气呼应。
“来得及。”顾浔的声音很稳，“诗锁要解，火种也要拿。他们想让咱们慌，咱们偏不慌。”
他抬头看向丹桂树的树冠，枝桠上的霜开始融化，滴在地上，像有人在掉眼泪。风里的丹桂香更浓了，混着墨香，像师父在远处说：“别急，慢慢来。”
云灵突然用鹿角蹭了蹭顾浔的手，鹿角的微光映着顾浔的袖口——袖口的黑纹竟泛出淡红，和树干上的字一样。
“是…是文脉共鸣！”林溪的眼睛亮了，“你的黑纹和丹桂树的文气能共鸣，说不定…说不定不用诗就能开锁！”
顾浔没说话，指尖的黑纹越来越红。树干上的字突然亮了，显露出个树洞，树洞里放着个木盒，盒身上刻着“诗锁”两个字，泛着淡红的文气。
九叔立刻举枪，离子枪的蓝光对着树洞：“他娘的别冲动！先看看有没有符！”
顾浔摇了摇头，伸手去拿木盒。指尖碰盒盖的瞬间，树洞突然传出极轻的诗声，是白居易的《大林寺桃花》：“人间西月芳菲尽，山寺桃花始盛开。”
诗声落，木盒“咔”地开了，里面放着张桑皮纸，上面写着：“贝加尔湖火种，需西象镇物合璧才能取，缺一不可。”
“是西象镇物！”林溪喜得跳起来，怀里的《大典》掉在地上，她赶紧捡起来，指尖的三叶青汁蹭到书页上，又显露出行字：“玄武镇物己被脉使带往鞋山。”
鞋山——是鄱阳湖中的岛，和之前找到的青龙镇物（鞋山）对应。
顾浔把桑皮纸揣进怀里，木盒突然化作文气，融入他的袖口。黑纹的红更浓了，像有人在袖口涂了淡墨，又加了点朱砂。
“去鞋山。”顾浔看着鄱阳湖的方向，风里传来湖水的腥气，混着文气的香，“先找玄武镇物，再去贝加尔湖。”
九叔点了点头，扛着离子枪往山下走：“行！俺倒要看看鞋山的龟孙脉使，这次能不能再逃！”
林溪抱着《大典》跟在后面，指尖还在捻书页，却没了之前的紧张，反而多了点期待。云灵的鹿角指向鞋山，蹄子踩在地上，沾了点丹桂的叶，像在给他们引路。
风里的丹桂香渐渐淡了，鄱阳湖的腥气越来越浓。远处的鞋山像只浮在湖上的鞋，覆着层薄雾，像有人在鞋上蒙了层纱。
顾浔的手按在胸口的铜牌上，铜牌的女真文泛着红，和袖口的黑纹呼应。师父的影子又晃过脑子：师父站在鄱阳湖边，手里拿着玄武镇物，说“西象合璧，火种不灭”。
这次，影子没消失。
下集预告：鞋山雾锁玄武影，脉使刀藏女真文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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