书架的阴影里,陆景和的身影如一条黑色的蛇,贴着墙根游走。
几个呼吸间,他便翻上了北墙,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中。
顾维桢掸了掸衣袍上不存在的灰尘。
他整理好仪容,如同赴宴一般,施施然从书架后走了出来。
院中火光冲天,将他的影子在地面上拉扯得如同鬼魅。
赵承恩站在甲士重重保护之后,脸上的肥肉因极度的得意而兴奋地颤抖。
“顾大人,你可真是让本督好等啊。”
顾维桢微微一笑,仿佛没有看见那些明晃晃的刀枪。
“赵总督亲自搭台唱戏,顾某岂有不来捧场的道理。”
赵承恩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,他猛地一挥手,声音尖利。
“拿下!”
“把那本名册给本督搜出来!”
两名甲士饿狼般扑上,粗壮的手掌铁钳似的按住了顾维桢的肩膀。
顾维桢一动不动。
他甚至没有皱一下眉头,任由他们将自己从上到下,仔仔细细搜了个遍。
片刻后,甲士转过身,脸上是掩饰不住的茫然。
他对着赵承恩,摇了摇头。
“督宪,没有。”
赵承恩脸上的笑容,瞬间凝固了。
不可能!
他死死盯着顾维桢,眼中的凶光几乎要化为实质。
那本名册,他亲信中的亲信,确认就放在书房最显眼的位置。
顾维桢的目光越过甲士,轻飘飘地落在赵承恩身上,嘴角勾起一抹嘲弄。
“总督大人,是在找什么东西?”
赵承恩的眼神阴鸷得仿佛能滴出毒液。
“顾维桢!你以为把它藏起来就万事大吉了?”
“你人在这里,就是铁证!”
“哦?”顾维桢挑了挑眉,语气平淡得像是在问天气,“不知顾某所犯何罪?”
“深夜造访同僚府邸,难道也成了我大周的死罪不成?”
“你……”赵承恩被噎得一时语塞,随即恼羞成怒地咆哮起来。
“给本督搜!”
“把这院子内外,每一寸地都给本督翻过来!”
“掘地三尺!也要把那本名册找出来!”
***
西山别院,静室。
这里曾是前朝某位亲王的避暑行宫,如今,成了关押顾维桢的雅致囚笼。
没有刑具,没有拷问。
只有一床,一桌,一扇能望见庭院里枯枝寒鸦的窗。
沈鉴之推门进来时,顾维桢正对着一盘围棋残局,凝神不语。
“漕运衙门的账房主事,钱复,死了。”
沈鉴之的声音,压抑得像是块石头。
顾维桢拈着棋子的手微微一顿,那枚黑子落在棋盘上,发出一声清脆的裂响。
“怎么死的。”
“官府的卷宗上写着,吞金自尽。”
“他不敢。”顾维桢的回答没有一丝犹豫。
钱复那个人,他打过交道。
算盘打得精,但胆子比老鼠还小,见官就哆嗦。
这种人,有畏罪的心,绝没有赴死的胆。
沈鉴之从袖中抽出一张薄薄的纸条,递了过去。
“穆清远托人从仵作房抄录的验尸格目。”
“喉头无伤,腹内无血,但口鼻之间,有极淡的苦杏仁味。”
氰毒。
只在宫中禁卫和皇家秘探手中流转的速效剧毒。
现场被处理得天衣无缝,伪装成了最完美的畏罪自杀。
这是灭口。京畿血鉴:乾隆五十年纪来自“人人书库”免费看书APP,百度搜索“人人书库”下载安装安卓APP,京畿血鉴:乾隆五十年纪最新章节随便看!
钱复是漕运衙门唯一能看懂所有真假账目的人。
他一死,线索就等于断了。
和珅的刀,比他想象中,更快,更狠。
顾维桢缓缓闭上眼。
赵承恩的局,白莲教的暗号,钱复的死,还有那本己经送出京城的名册……
无数线索在他脑中飞速交织、碰撞,最终指向一个庞大到令人窒息的黑影。
京城的这盘棋,对方己经不满足于按规则落子了。
他要掀桌子。
***
朝堂之上,金殿森然。
御史穆清远手持笏板,慨然出列,声如洪钟。
“臣,弹劾顺天府尹玩忽职守,办案不力!”
“漕运主事钱复之死,疑点重重,岂能以‘自尽’二字草草结案?此案背后,必有滔天罪恶!恳请圣上,下令三司会审,彻查到底!”
他的声音在太和殿中回响,激起的却是一片死寂。
百官垂首,噤若寒蝉。
大学士和珅站在百官之首,眼皮都未曾抬一下,仿佛只是听到了一声无关紧要的犬吠。
他身旁的一位心腹官员晃悠悠站出,皮笑肉不笑地开口。
“穆大人言重了。钱复贪墨官银,人证物证俱在,畏罪自尽,乃是天理循环,合情合理。”
“倒是穆大人你,无凭无据,便在此危言耸听,莫非是想动摇国本,扰乱朝纲吗?”
穆清远气得须发皆张,脸色涨红如血,正欲再辩。
御座之上,传来一声轻咳。
皇帝的面容隐在珠帘之后,看不出喜怒。
“此事,交由刑部再议吧。”
一锤定音。
退朝。
和珅走下丹陛,经过穆清远身边时,脚步忽然一顿。
他没有侧头,只是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,轻声说道:
“穆御史,人啊,太操心,是会折寿的。”
***
静室内,烛火无声地跳动着。
顾维桢听完沈鉴之带来的朝堂消息,长久地沉默着。
他输了吗?
不。
他只是发现,自己之前用来战斗的武器,不够利了。
律法,道义,逻辑,人心……在掀翻棋盘的绝对权势面前,都显得如此苍白。
那就换一把刀。
一把更锋利,更能见血的刀。
沈鉴之的脸上写满了忧虑,“现在该怎么办?赵承恩找不到名册,不敢杀你,但也绝不会放你。钱复一死,漕运的线索等于全断了。”
“没断。”
顾维桢蓦地睁开眼,那双漆黑的眸子里,不见丝毫颓唐,反而亮得惊人。
“官面上的线索断了,但地下的根须,还牢牢长在土里。”
他的目光转向沈鉴之,锐利如刀。
“漕运衙门是官,可他们贩的盐,是卖给商的。”
“查不了官,我们就去查商。”
“查不了京城,我们就去查江南。”
“去查,近三年来,江南地面上是哪几家盐商的生意做得最大。尤其是那些,以前名不见经传,却突然暴富发家的。”
沈鉴之的眼睛瞬间亮了。
“我明白了!我这就去办!”
“等等。”顾维桢叫住他。
“还有一句话,帮我带给穆清远。”
“大人请讲。”
顾维桢看着窗外的枯枝,声音平静,却带着一种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“告诉他,雪落无声。”
“但,总会留下痕迹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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