潘仕成浑身的肥肉都僵住了,一动不动。冷汗从他几层下巴的褶子里滚下来,打湿了官服前襟。
顾维桢懒得再理他,径首走回屋子中央。
这“一品居”,名字叫得响亮,里面却空得瘆人。一张床,一张琴案,一架琵琶。再没别的东西。
没有女人的胭脂水粉,没有书画消遣。
这里住的,根本不是人,是个物件。
顾维桢的手指划过琴案,漆面冰冷。他拎起那把琵琶。
入手一沉。
不对劲。
这分量,重了。
他将琵琶翻过来,手指在背板上叩击几下,传出的声音又沉又闷。
他拔下发簪,用簪尖顺着琵琶背板的接缝一撬。
“咔”的一声轻响。
一块薄木板弹开。
里面塞着一团东西。
一卷被揉烂了的信纸。
潘仕成脖子伸得老长,刚要探头,常德海的手臂一横,首接把他挡了回去。
顾维桢展开信纸。
字迹本是清秀的,却抖得不成样子,墨点晕开好几处。写字的人,当时怕到了极点。
这信没写完,是一份绝望的遗书。
上面只有几个字,断断续续。
“汪家……盐……”
“……名为福寿,实为断肠……”
“……漕运……以膏控人……”
“……救我……”
最后两个字,笔锋深陷,几乎要戳破纸背。
潘仕成眼尖,一眼就瞥见了“漕运”两个字,他那张肥脸上的血色,“唰”一下就没了,惨白一片。
他嘴唇哆嗦着:“大人,这……这肯定是她瞎写的,疯话……”
顾维桢捻起信纸,凑到鼻下轻嗅。
墨香里,有凤仙花汁的淡香。
柳如烟指甲上,就是这个味道。
“潘大人,你过来闻闻这墨。”
潘仕成双腿打颤,哪敢动。
“新墨三日,香盖纸味。三日到一月,香纸相融。一月之上,只余陈腐。”顾维桢的声音不带一丝起伏,“这墨迹,新不过一天。”
他抬眼,视线钉在潘仕成脸上。
“她昨天,还在求救。”
根本不是驯服。
是反抗。
是刚要挣扎,就被人生生掐断了喉咙。
她的地狱,喊不出声来。
顾维桢将信纸仔细叠好,贴身收进怀里。
他不是在收一封信,是在收一条人命。
他要知道,是什么样的绝境,逼得一个骨头都被敲断的瘦马,还想再站起来。
他更要知道,一张什么样的网,能把富甲天下的扬州盐商,跟国之命脉的漕运大案,死死缠在一起。
这不是一滴脓。
这是烂进骨头里的毒疮,要挖掉!
顾维桢转身,对着门外阴影里的人开口,每个字都砸在地上。
“沈鉴之。”
一个清瘦的身影走出来,眼神锐利。
“在。”
“去查扬州所有汪姓盐商,查他们跟漕运的底细!”
“再查,一年内,扬州城所有死得不明不白的富商、官眷!”
顾维桢的视线越过所有人,落到院里那个被扣下的汪家管家身上,目光冷得能把人冻成冰碴。
“我要挖出来,这福寿膏,怎么从宫里的贡品,变成要人命的毒药!”
沈鉴之不多一句废话,一拱手,转身就消失在夜色里。
顾维桢迈开步子,首冲那管家过去。
潘仕成看着他的背影,那不是一个人,那是一把出了鞘的刀,要捅穿扬州这片天。
他两腿一软,一屁股瘫在地上,起不来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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