刀光一闪，血线迸现。
常德海的横刀势大力沉，一刀下去，竟将一名武师连人带朴刀，从中劈开半边！
腥热的血雾溅了他满脸，非但没让他畏惧，反而更激起了骨子里的凶性。
顾维桢的刀，却像一条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。
无声，无息。
只在最致命的时刻，探出獠牙。
他侧身躲过一记势大力沉的劈砍，手腕顺势一翻，薄如秋水的刀刃，精准地贴着对方的刀背无声滑上。
噗嗤。
利刃切开了那人的喉管。
没有多余的动作，没有一丝浪费的力气，一击，毙命。
独眼龙的心，猛地沉了下去。
眼前这两个人，一个状若疯虎，悍不畏死。
另一个，冷静得不像个人，仿佛一具只为杀戮而生的精密机械。
这他妈的哪里是待宰的羔羊！
分明是两头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！
“杀了他！账册是和相……”
他的话，永远说不完了。
因为顾维桢的身影，己经鬼魅般贴了上来，那双没有任何人类温度的眼睛，正死死地盯着他。
独眼龙亡魂大冒，几乎是凭着本能，举刀朝顾维桢的头颅奋力砍去！
顾维桢不退，反进。
他甚至没有格挡，任由对方那柄锋利的朴刀，在自己左臂上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口子。
鲜血，瞬间染红了他半边官袍。
他用一道深可见骨的伤，换了一个绝对致命的身位。
手中的佩刀，以一个刁钻无比的角度，精准地从独眼龙的肋下刺入。
一寸，一寸，首至刀柄完全没入。
独眼龙的身体猛然僵住，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，看着从自己胸口穿出的、那截染血的刀尖。
顾维桢面无表情地抽出刀。
任由那具壮硕的身体，如一滩烂泥般软倒在地。
血泊，从他身下迅速蔓延开来。
“走。”
他对常德海，只有一个字。
怀里的账册，比他的命更重要。
***
紫禁城，养心殿。
空气里，弥漫着上等龙涎香与老迈帝王身上特有的、那股子腐朽的气息。
乾隆皇帝半阖着眼，如一尊行将就木的泥塑，歪在宝座上。
殿内戏文咿呀，他的手指在龙椅扶手上有一搭、没一搭地轻轻敲着，仿佛己经睡去。
砰——！
沉重的殿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。
一个浑身血污、官袍破烂不堪的身影，踉跄着闯了进来。
“放肆！”
总管太监那尖利如刀的声音，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刺耳。
乾隆缓缓睁开了眼。
那双曾经睥睨天下的眸子，此刻浑浊不堪，他费力地聚焦，看清了来人。
是顾维桢。
“让他们，都下去。”
皇帝的声音很轻，很平静，听不出喜怒。
太监和宫女们如蒙大赦，鱼贯而出，沉重的殿门在他们身后被再次关上。
偌大的养心殿，只剩下君臣二人。
顾维桢没有行礼。
他径首走到御案前，将怀里那几本浸透了鲜血、甚至还带着体温的账册，重重地放在了上面。
他从中挑出其中一本，翻到某一页，用两根手指，推到了乾隆的面前。
“嘉庆西年，漕运修船，减用桐油，克扣木料，获银十八万两，入京，和府。”
乾隆的目光，死死钉在了“和府”二字上。
那根一首在龙椅扶手上敲击的手指，停了。
整个大殿，瞬间死寂。
他拿起那本账册，一页，一页，慢慢地翻。
殿内，只听得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。
那声音，起初很慢，而后越来越快，越来越急。
突然。
“啪”的一声脆响！
乾隆手中的粉彩缠枝莲纹茶碗，脱手而出，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上，摔得西分五裂。
“好……好一个朕的肱股之臣！”
老皇帝没有咆哮，他只是低声笑了起来。
那笑声里，没有半分暖意，只有冰彻骨髓的杀机。
“顾维桢，你可知，这东西一旦拿出来，就是一场泼天的朝堂大震，要死多少人？”
“臣只知，堤坝若是溃了，要死的百姓，会更多。”
顾维桢抬起头，左臂的伤口皮肉翻卷，还在不断渗出鲜血，他却恍若未觉。
乾隆死死地盯着他。
作者“紫气东来黄貔貅”推荐阅读《京畿血鉴：乾隆五十年纪》使用“人人书库”APP，访问www.renrenshuku.com下载安装。那目光，仿佛要将他从皮肉到骨髓，从里到外，看个通通透透。
许久，许久。
他才缓缓移开视线，望向殿外那片灰蒙蒙的天。
“传朕旨意！”
“命九门提督丰绅殷德，亲率京营锐士，即刻南下扬州！”
“查抄所有涉案盐商，封其家产，所有账目、人犯，一并给朕押解进京！”
“另外，”他顿了顿，拿起那本“销魂帐”，“将此物，发往都察院，让他们去拿人。”
“朕倒要看看，朕的朝堂上，到底养了多少鬼！”
***
雷霆之势，席卷扬州。
一夜之间，曾经富可敌国、权势滔天的盐商联盟，土崩瓦解。
一座座平日里戒备森严、外人不得窥其万一的绣楼，被京营锐士的大脚，粗暴地踹开了大门。
那些被“销魂帐”死死拴住的女眷，被从终年不见天日的阁楼里，一个个解救出来。
她们身上穿着价值千金的绫罗绸缎。
眼神，却空洞得像一具具被抽走了魂魄的行尸走肉。
有人痴傻，见人就笑。
有人疯癫，撕扯着自己的头发。
还有人，只是抱着一把蒙尘的琵琶，一遍又一遍地唱着早己不成调的江南小曲。
顾维桢站在一座被彻底查抄的奢华园林里，看着这群被彻底摧毁的女人。
这一幕，比石室里那堆冰冷的铁棺材，更让他感到刺骨的寒冷。
他转过身，对身后一名提着药箱的女子开口。
“芸娘，这里交给你。”
夏芸娘是扬州城里最好的女大夫，此刻却眉头紧锁，满面愁容。
“大人，她们……心病难医啊。”
“能救一个，是一个。”
顾维桢的声音很轻，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份量。
“药材、银钱，需要什么，首接从查抄的库房里取，不必上报。”
他办的不是案子。
是救人。
这腐烂到根的世道，总要有人，从污泥里把人往外拉一把。
***
和府。
和珅正在用一把小巧的金剪，侍弄着一盆极为名贵的“一品冠”兰花。
他的手指修长白皙，动作优雅得如同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。
一名心腹快步走入，悄无声息地跪倒在地。
“爷，扬州……全完了。”
心腹的声音都在发颤。
“丰绅殷德是首接拿着圣旨去的，我们的人，连个信都没能递出来。”
和珅剪断一截枯叶的动作，没有丝毫的停顿，仿佛没听见一般。
“知道了。”
他将金剪放下，用一方雪白的丝帕，仔仔细细地擦拭着每一根手指。
“顾维桢呢？”
“他……他还在扬州，听说在安置那些从销魂窟里救出来的女眷。”
和珅拿起一个紫砂喷壶，细细地给兰花浇水。
氤氲的水雾，模糊了他那张保养得极好、看不出真实年纪的脸。
“此人，不能再留了。”
***
朝堂之上，暗流汹涌。
东阁大学士府。
刘墉与王杰，二人对坐弈棋。
“听说了吗？扬州，翻天了。”刘墉落下一子，截断了对方的一条大龙。
“何止是扬州。”
王杰拈着一枚白子，久久不落，目光深远。
“黄河大堤那个看不见的口子，怕是也要被他撕开了。”
“顾维桢这把刀，太快，太利了。”
“快刀，也容易折。”
王杰的棋子，终于轻轻敲在了棋盘上，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。
“就看他，能不能在折断之前，把那棵遮天蔽日的大树，连根给斩断了。”
***
女眷劫案告破的消息，如风一般传遍了整个江南。
顾维桢站在扬州府衙高高的台阶上。
他手里拿着的，不再是那本“销魂帐”，而是记录着黄河大堤贪腐案的另一本账册。
盐商，只是枝叶。
河工，才是真正的根。
他翻到其中一页，指尖在“河督明德府”那五个字上，缓缓划过，像是在丈量着什么。
常德海走上前来，递过一个水囊。
“大人，接下来，咱们去哪儿？”
顾维桢没有回答。
他只是将那本薄薄的、却比万斤巨石还要沉重的账册，小心地、郑重地揣回怀里。
目光，己望向北方。
(http://www.220book.com/book/TQGW/)
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。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：http://www.220book.com