风声，在西洋楼顶呼啸。
顾维桢那句“送信”，砸落下来，周遭的空气似乎都因此变得沉重黏稠。
李玉脸上的笑意，第一次彻底敛去。
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，所有和善的褶皱都被抚平，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平整。
他那双看过无数生死荣辱的眼睛，在顾维桢身上停留了足足三息。
那不是审视。
是刀匠在掂量一块刚淬火的好钢，用目光敲击，听它的回音，判断它能承受多大的血光。
“顾大人。”
李玉终于开口，声音里没有了温度，平滑得像一块墓碑。
“这禁城之内，什么都能有，唯独不能有空口白牙的猜测。”
他只轻轻抬了抬下巴。
身后两名小太监立刻上前，像拖死狗一样，将的佟善之和失了魂的罗敬亭架走。
“佟善之疯了，罗敬亭吓破了胆。”
李玉的目光转向那根伪装起来的铜线，语气淡漠。
“或许，只是哪个工匠偷懒，随手弃在这里的一截废料。”
顾维桢没有与他争辩。
他只是抬起手，越过层层叠叠的琉璃瓦顶，指向东南方向。
那里，一座宫殿的檐角在视野尽头若隐若现。
“李总管，从这里到咸福宫，视野开阔，并无高大殿宇遮挡。”
“咸福宫”三个字一出，李玉眼底的光骤然一凝。
一首的佟善之，像是被针扎了般猛地弹起，发出不似人声的尖叫。
“不！与我无关！我什么都不知道！”
他的嘶喊被风吹散，无人理会。
所有人的心神，都被顾维桢那石破天惊的一指，牢牢钉在了原地。
“若要用这法子传递消息，那里，是最好的地方。”
顾维桢放下手，像是在陈述一个早己写定的事实。
“雅萱格格之死，扯出了赫舍里家的巫蛊案。如此大案，若无内宫深处策应，单凭一个内务府的佟善之，绝无可能瞒天过海。”
“这封用雷电写的‘信’，想来，就是送给那位内应的。”
一把好刀。
锋利，而且知道该往哪里捅。
李玉心中闪过这个念头。
只是不知道，这把刀会不会太快，快到反过来割伤握刀人的手。
他看着顾维…桢，这个年轻人体内藏着一头野兽，不知畏惧为何物。
这人不止要查案。
他要借这案子，将刀锋捅进所有他认为该捅进去的阴暗角落。
佟善之，赫舍里家，内务府……现在，连圣上的后宫也敢染指。
这盘棋，早己不是一个刑部官员能下的。
李玉缓缓踱步，走到墙垛边，与顾维桢并肩而立。
他顺着顾维桢刚才所指的方向望去，目光幽深。
“咸福宫……那里住着的，是诚嫔娘娘。”
他的声音里，带着一丝提醒，更带着一丝考量。
诚嫔，赫舍里氏。
当今圣上亲封的嫔位，死去的雅萱格格的亲姑母。
这矛头一旦指向她，便是在说，赫舍里家为了内斗，不惜用巫蛊之术残害自家血亲，甚至惊扰龙体安康。
此罪，足以让一个百年望族灰飞烟灭。
“咱家知道，顾大人是实证派，无凭无据的话，不会说出口。”
李玉转过身，重新看向顾维桢。
他眼底那丝兴味，此刻己化为某种更深沉、更危险的东西。
“可这证据，要怎么拿到手？”
顾维桢迎着他的目光，眼底一片平静，没有丝毫退缩。
“简单。”
“搜。”
一个字，没有多余的解释，却重逾千斤。
李玉笑了。
那笑容里有欣赏，更有彻骨的寒意。
他不再多问。
他猛地一甩宽大的袍袖，转身面向楼梯口，声音陡然拔高，尖利如锥。
“来人！”
“传咱家的令！”
“即刻起，封锁咸福宫！一只苍蝇也不许飞出来！”
李玉的目光扫过全场战战兢兢的侍卫太监，最后，落回到顾维桢的身上。
“顾大人。”
“你，随咱家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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